“咳…咳咳……”
不遠處,傳來一陣劇烈的、撕心裂肺般的咳嗽聲。
是那位背負著太刀的領頭獵人。
他掙扎著從一塊壓在他身上的巨石下艱難地爬了出來,半邊堅固的鎧甲已經完全碎裂,露出了下面血肉模糊的傷口。
“都…都還活著嗎?”
領頭獵人的聲音嘶啞,每一個字都帶著血沫,卻依舊帶著一股領導者的威嚴與擔當。
斷斷續續的、夾雜著痛苦壓抑的呻吟與微弱喘息的回應聲,從廢墟的各個角落艱難地傳來。
每一個微弱的聲音,都代表著一個頑強的生命。
領頭獵人狠狠一拳砸在身旁的冰冷巖石上,堅硬的石頭應聲碎裂,飛濺的碎屑劃破了他的手背,滲出鮮血。
他深吸一口冰冷刺骨的空氣,強行壓下心中那股幾乎要將他吞噬的怒火、悲痛與后怕。
“還能動的,都給我打起精神來!”
“立刻搜救傷員!把所有能用的恢復藥都集中起來!”
“快!快動起來!”
他的怒吼聲,如同在死寂絕望的戰場上投下了一顆燃燒的石子,激起了一圈圈微弱卻充滿力量的漣漪。
那些尚有余力的、意志堅韌的獵人,紛紛強忍著自身撕裂般的傷痛,開始在冰冷的廢墟中艱難地、互相攙扶著搜尋著失散同伴的身影。
李奧也掙扎著想要站起身,琥珀和小花立刻用它們瘦小的身體,緊張地、吃力地攙扶著他。
“老大,我們幫你喵!我們還能動喵!”
李奧沉重地點了點頭,目光掃過這片如同被巨獸肆虐過的、慘烈無比的戰場。
他看到卡繆老者正由兩位同樣渾身是傷的學者攙扶著,在一片狼藉之中,用顫抖的聲音指揮著零星的救援行動。
老者的臉色蒼白,仿佛隨時都會倒下,但仍然有著十足的精神頭。
“先把重傷員集中到那邊相對平緩、還能避雨的區域!”
“輕傷的,自己處理傷口,然后立刻協助救援!不要浪費時間!”
獵人們的體質,遠超常人,如同打不死的小強。
即便是在嵐龍那近乎毀天滅地般的恐怖攻擊下,真正當場死亡的,竟然一個都沒有。
這不得不說是一個奇跡,一個用無數鮮血和勇氣換來的奇跡。
有幾位獵人全身骨骼多處斷裂,內臟也受到了嚴重的震蕩,口鼻不斷涌出鮮血,只能依靠著珍貴無比的恢復藥G,勉強吊住一口瀕臨消散的氣息。
更多的獵人,則是皮開肉綻,筋骨受損,雖然痛苦不堪,哀嚎不止,卻并無性命之憂。
或許,是那頭嵐龍在最后時刻,真的手下留情,并沒有趕盡殺絕。
又或許,僅僅是這些身經百戰、在生死邊緣無數次徘徊的獵人,生命力本就如同在懸崖峭壁上生長的野草一般堅韌。
李奧從懷中取出自己僅剩的幾瓶散發著微弱光芒的恢復藥,步履蹣跚地遞給了正在為一個斷臂獵人緊急進行包扎止血的年輕學者。
“用這個。”
年輕學者布滿血污的臉上露出一絲感激,他看了李奧一眼,手上的動作卻沒有絲毫停頓,迅速而專業。
傷員的處理,在混亂中帶著一種頑強的秩序,緩緩進行著。
幸存的獵人們,有的互相攙扶,顫顫巍巍。
有的則咬牙獨自強撐著,從冰冷的廢墟中掙扎爬起,聚集到一處相對完好的巨大巖石平臺下方。
那里,是此刻唯一能勉強遮擋殘余細雨的避難所。
領頭獵人背靠著一塊碎裂的巖石坐下。
他半邊破碎的鎧甲下,猙獰的傷口只經過了草草的包扎,暗紅的血跡依舊在不斷緩慢滲出。
他的臉色蒼白如紙,嘴唇干裂得起了皮,但那雙深陷的眼眸,卻依舊如同剛剛磨礪過的刀鋒,銳利得驚人。
卡繆老者就坐在他身旁,兩位年輕的學者正小心翼翼地照料著他,老者的呼吸微弱而急促,但意識尚且清醒。
李奧則疲憊地靠著冰冷的巖壁。
琥珀和小花緊緊依偎在他身邊,用它們沾滿泥污的小爪子,笨拙卻無比認真地,想要幫他處理鎧甲縫隙里滲出的血跡,包扎那些細微的傷口。
他能清晰地感覺到,體內似乎多了一種奇異的流動。
那是新獲得的力量,對風的感知。
如同與生俱來的本能,如同呼吸般自然而然。
周圍空氣中,哪怕是最細微的流動,最輕柔的軌跡,都仿佛能被他清晰地捕捉,逃不過他的覺察。
但這玄妙的感覺,很快就被身體每一處傳來的劇痛,以及精神上那如同潮水般涌來的極度疲憊所淹沒。
他現在,實在沒有多余的精力去細細體會這份突如其來的饋贈。
“它…為什么會離開?”
領頭獵人沙啞得如同破風箱般的聲音,打破了這片壓抑的沉寂。
他的目光,投向了氣息奄奄的卡繆老者。
這個問題,像一塊巨石,沉甸甸地壓在每一個幸存者的心頭,充滿了疑惑與后怕。
卡繆老者緩緩睜開那雙渾濁的雙眼,虛弱地喘息了幾下,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痛苦的雜音。
他示意身旁的學者,從懷中取出一本用特殊鞣制過的厚重皮革包裹的、散發著古老氣息的書籍。
老者枯瘦如柴的手指,在泛黃得如同陳年羊皮紙般的書頁上輕輕拂過,似乎在艱難地尋找著什么關鍵的信息。
“古龍觀測局的資料庫里,有過零星的記載…”
卡繆的聲音很輕,輕得仿佛隨時會被風吹散,卻帶著一種奇異的、能安撫人心的鎮定力量。
“嵐龍,其名,即為風暴的化身。”
“它的力量核心,在于對風與水的絕對掌控。”
“它的領地意識極強,會無情地驅逐,甚至毀滅一切,敢于侵犯它領域的存在。”
“但是…”
老者頓了頓,渾濁的目光緩緩掃過在場的每一位傷痕累累、狼狽不堪的獵人。
“根據那些為數不多的、模糊的記載分析…”
“它的性格…似乎并非純粹的、以毀滅為樂的暴虐嗜殺。”
“與傳說中的煌黑龍、煉黑龍那種視萬物為芻狗,以帶來終焉末日為樂趣的存在,截然不同。”
“嵐龍的爭斗,更多的時候,是出于對自身領域不容侵犯的守護本能。”
“它被我們斬斷了一根龍角,更重要的是,它的飛膜遭受了足以影響飛行的重創。”
“如果繼續戰斗下去,對它而言,所需要付出的代價和潛在的風險,同樣巨大無比。”
“或許…”
“是它在權衡了所有的利弊之后,認為已經沒有必要,再為驅逐我們這些在它眼中如同螻蟻般的入侵者,而付出更大的、甚至可能危及自身的代價。”
老者的推測,合情合理。
讓在場的獵人們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他們回想起嵐龍最后離去時,那雙冰冷龍眸中迅速消散的憤怒,似乎…恰好印證了老者的說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