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心》要講述的，是羅曼從青少年時代到三十五歲去世的經歷，羅曼的生命里有戰爭、政斗、革命、愛情，有鼓動著血液的一切因素，而女一號卡塞的主要人生都是有關愛情。

莉莉絲在書桌前坐了很久，她想，最重要的不是羅曼愛不愛卡塞，最重要的是，羅曼和卡塞到底因為什么被串聯在一起。

火心。羅曼。卡塞。

戰爭。鮮血。愛情——莉莉絲猛地拿起鋼筆，在空白的地方寫下那些躍進腦海的靈光。

不知是在哪本書里、哪篇文章里她看到，又或者是在哪次課上她聽到，革命和愛情的內在驅動力某種意義上是一致的。

充滿激情的青年們渴望革命，就像他們渴望愛情。

拍攝一個帝王的一生，固然并不簡單。但這是一個虛構的帝王，就算參考了歷史，他的名字、國家、經歷也都是虛構出來的。米蘭導演要在復出之作里拍攝的，難道真的只是一個虛構出的帝王的一生嗎？這根本稱不上是歷史電影，那到底是什么電影呢？還能是什么，能讓多年以前宣稱對影壇失望透頂的米蘭導演，費盡心思？

莉莉絲不知道自己的答案對不對，這么想有些荒唐，可她總覺得，也許米蘭導演想要拍攝的，正是激情。戰爭、愛情、權力……一切的一切，都構成羅曼的激情所在。

莉莉絲沒有羅曼的劇本，但劇情梗概已經揭示了一切。

羅曼的一生由一場又一場永無休止的戰爭、一段又一段浪漫異常的愛情、一次又一次殘酷血腥的斗爭構成，這些都是讓他上癮的毒藥。只要羅曼想，他可以不再發動戰爭，只要羅曼想，他可以不背叛卡塞，只要羅曼想，他可以留下無辜者的性命。但他沒有。

羅曼是羅曼，但他也不是羅曼，他是米蘭導演的符號，卡塞是羅曼愛情的符號。

《火心》要拍的不是故事，而是米蘭導演的精神。就像《八部半》。

那么，自己又該怎么演好卡塞呢？

莉莉絲停下筆。這一切暫時都只是她的揣測，她還是得去請教一下米蘭導演。可是現在這個時間點，米蘭導演會不會已經休息了？

桌上的手機屏幕忽然亮起，一條訊息彈出，弗雷德·懷特在NS上回關了莉莉絲。

莉莉絲手中的鋼筆“啪嗒”一聲滑落在桌臺上，然后飛快地滾到書桌邊緣，毫不猶豫地跳崖了。

她立刻打開手機，等待了一會，關注沒有消失。她真的被關注了！

緊接著，她的賬號新添了數不清的關注者，大概都是弗雷德的粉絲吧。莉莉絲看了一眼NS上的趨勢，原來弗雷德今晚關注了好幾個個賬號，除了她，還有米蘭導演、諾德瓦、希斯德里和一些她也不認識的人——估計都是合作演員。

莉莉絲連忙參考弗雷德的關注列表，把自己認識的和《火心》相關的人員都關注了一遍，還沒關注完，一條消息彈了出來：

“嗨。”

莉莉絲的手機差點和她的鋼筆遭遇了同樣的不幸。

是弗雷德給她發的消息！

她點進對話框，正準備回復，突然意識到了什么不對，短短一天時間，她就忘記了這個人的惡劣行徑，還像從前那樣對有關他的一切都帶著驚喜的心情。

這太不對了！

可是不回復他更不對，明天還要聚餐呢。

“你好。”莉莉絲自認為得體地發去了一個簡短回復。

對面很快又發來一條消息：“我想你大概看過劇本了？”

“粗略看過。”“女主角選人戰線時間拉得太長，所以留給你讀劇本的空暇不多，如果需要幫助，可以直接問我，沃迪小姐，希望我們合作愉快。”對面的語氣很誠懇。

莉莉絲深吸一口氣，有些恍然。弗雷德大概真的是個很好的演員。只是，好演員不等于好人。

“好，謝謝您。”

“工作而已，不要太客氣。”

莉莉絲關上手機，洗漱過后，躺在被窩里。以往這個時候，只要回到溫暖的被窩，她總能順利地進入睡眠，她的睡眠質量不錯，一般不做夢，除非鬧鐘響，她也不會半途驚醒。

其實莉莉絲很小的時候總做夢，而且她喜歡做夢，但不知道從哪一年開始，夢境、童年、游樂園就在她的生命里一起遠去了。

莉莉絲望著黑暗里的天花板，明明是黑乎乎一片，怎么看也看不出花，但她居然從那片黑暗里看出了弗雷德的輪廓。

她閉上眼睛，可弗雷德的輪廓反而越來越清晰。第一次試鏡時候，他帶著她入戲；第二次試鏡時，他在噴泉邊喂白鴿，忽視她和米蘭導演。他好像是個隨心情好壞肆意行動的人，只對演戲認真。

在尖頭山，他說，“都是假的，沒有真實”，他說的是電影嗎？可他這么認真，如果不相信電影的真實，又是怎么呈現出那么精湛的表演的呢？

他說米埃爾沒有入選是因為形象不符合……剛剛又說女主角人選一直不能確定，那女主角的作用到底是什么呢？自己的演技，又有沒有受到米蘭導演和弗雷德的認可呢？

莉莉絲從沒感覺有那么多問題圍在自己腦袋上繞圈圈，它們不僅繞圈圈，還鉆進她的腦袋，把她的腦袋撐成一個渾圓的皮球，叫她雙眼昏花，迷迷糊糊。

也許，也許她的生活亂了。

她整個人亂了。

莉莉絲難得地體會到失眠。

劇組定的聚餐時間是在二十二日下午五點，安娜一覺睡到二十二日中午十二點。剛剛睡醒，她就聞到肉的香氣，本來打算在這迷人的香氣里再做個白日夢，但安娜打了個激靈，猛地清醒過來。

“莉莉絲！”安娜一把掀開身上的被子，從床上跳下來，朝廚房跑去。廚房里的莉莉絲圍著圍裙，一臉無辜地看著火急火燎趕來的安娜，她身后的烤箱恰好發出“叮”的一響。

“怎么了？”

“你還說怎么了！你都——”安娜又看見莉莉絲背后整整齊齊十多盤看起來沒吃過的熟食，將要出口的話又噎回肚中。

“你在干嘛？”沉默幾秒后，安娜問。

“太無聊了，找點事干。”

“你吃了嗎？”

“我沒吃，我知道我不能吃，而且晚上聚餐的熱量應該會很高，但是你可以試試呀。”莉莉絲興高采烈地端起一盤烤雞翅，上面裹著一層糖色，還撒了迷迭香、白芝麻。

油亮的食物顯得莉莉絲的黑眼圈更加難看。

“那……這些東西，一共做了多久？”如果安娜沒記錯，她們并未在租的這間公寓里存放太多食材，莉莉絲一定是先出去買了食材，又回來自己做。

莉莉絲想了想：“不清楚，但這個雞翅我還失敗了好幾次呢。”

莉莉絲向垃圾桶努努嘴，垃圾桶已經滿了，旁邊還疊放著兩袋垃圾。安娜記得自己昨天晚上剛清理過家里的垃圾。

“你真是瘋了。”安娜推開莉莉絲，左手把垃圾桶里滿溢的袋子束好提出，右手提起那兩個沉甸甸的垃圾袋，往外走去。

“安娜！”莉莉絲端著盤子跟在安娜身邊，“你真的不嘗試一下嗎，我感覺聞起來味道很好啊，之前失敗的那兩次如果不是糊了，我感覺應該也不錯的。”

把垃圾袋丟到外面的垃圾箱后，安娜回到廚房洗手，隨后接過莉莉絲遞來的盤子和叉子，叉起一塊雞翅嘗了嘗：“味道很好。”

“那太棒了，NS上的教程還是很靠譜的嘛。”莉莉絲看起來很開心。

安娜把東西放到一邊，盯著莉莉絲：“你說實話，到底遇到什么事了？”

“就是挺開心，你知道，簽了合同之后我拿到不少錢，還給我媽媽轉了一萬。”

“莉莉絲。”

“還有，今天又是在百格大酒店聚餐，我還沒在那里吃過飯，也很期待。”

“莉莉絲！”安娜握住莉莉絲的雙肩，“你昨天晚上沒睡好吧，因為什么？”安娜銳利的目光似乎能穿透她的心墻，“是不是和《火心》有關，和弗雷德——”

“沒有，”莉莉絲推開安娜，“簽下《火心》我多么開心你又不是不知道，而且懷特先生很敬業，米蘭導演也很親切。其實，我就是快進組了，有些緊張焦慮，然后就失眠了。”

半真半假的謊言信服力最強。

半信半疑的安娜沒有再追問。

兩人一起收拾好了廚房，把莉莉絲做好的菜都封上保鮮膜塞進冰箱以后，莉莉絲嚷嚷著困倦回到臥室。下午四點莉莉絲從臥室出來時，已經化好妝換好衣服，安娜繞著莉莉絲周身一圈確定這身打扮沒什么大問題以后，兩人便出發了。

百格大酒店輝煌依舊，安娜開著她的福克福特斯停在酒店大門第一通行道上和莉莉絲一起向酒店保安解釋要去停車場的緣由時，身邊一輛騷粉色保時捷從第二通行道橫沖直撞地飆了進去。

保安眼皮都沒抬一下，似乎對這類客人已經司空見慣，認真核對信息以后，才按下莉莉絲這邊的道閘按鈕，放她們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