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靈姐跟你說晚上聚餐的事了嗎？述職報告你寫沒？”

不合時宜的電話鈴聲響起，卻救了虞行歌一命。她對著面前或探究或好奇、看戲的眼神歉然一笑：“不好意思，我接個電話。”在位置上放下電腦包，她步伐不快，背影卻像是逃到了電話間。

“什么事。”

電話那端付從南的聲音帶著討好：“小歌，我查到你說的那起職務侵占案了。”

“嗯，你說。”

“明安國，他上周配合公安做過一次筆錄，主要涉及平山煤炭集團出納張某的職務侵占案。不是他本人涉案，是他們集團財務部的出納，利用職務便利挪用了三筆共計二百八十多萬的資金。”

話筒輕微摩擦聲，似是換了個手拿電話：“初步查明張某通過偽造工程結算單、虛開發票報銷。這些都和平山煤炭集團的財務審批漏洞有關。”

“職務侵占案的定性關鍵看是否利用職務便利、是否有非法占有目的。這些都已經定性了？”虞行歌問道。

“目前查明的是：他三個月內偽造了七份煤炭運輸合同，私刻了物流章，把286萬公轉私到他老家小舅子的建材公司。轉賬記錄和偽造單據的證據都有留存，他的銀行卡流水顯示，他給老婆買了輛二十萬的車，給兒子報了私立學校，這些都算揮霍證據。公安已經凍結了部分涉案資金，現在經偵正在查他有沒有和外部公司串通，比如虛增運輸成本。”

虞行歌不解：“這么大的集團，付款、出賬全是出納一個人審批？”

隨著紙張翻動聲，“卷宗里是的，部門新換的財務軟件，就是因為圖方便沒開自動預警，讓張某鉆了空子。張某用明安國的電子審批權限，在系統里繞過了雙人復核環節。明安國提到，集團合規顧問設計的《財務崗位風險手冊》里，漏掉了‘電子印章使用日志回溯‘這一塊。”

付從南的手指無意識敲了敲面前的保溫杯，直到傳來同事起身搬椅子的響動，他迅速換了個更輕的語氣：“因此，平山煤炭集團打算請律師做刑事合規講座，講財務崗位的風險防控，比如印章管理、輪崗制度這些。”

原來如此。

虞行歌的嘴角微揚又迅速抿住：“所以，他們打算請顧樂之。”

“這個就不知道了。”付從南的聲音更低了：“那個出納還經手了企業風險評估費，收款人是他表弟的空殼公司，這種賊喊捉賊式的內控漏洞聽說讓平山煤炭集團二把手氣得不輕。”

一時無話，虞行歌沉浸在思緒里，已知明安國的平山煤炭集團發生了出納職務侵占案，明安國應該讓顧樂之代理了這起案件。從他要求顧樂之打點關系看，要不就是合謀讓他罪名輕一點，要不就是惱羞成怒想要按進監獄。先不說這個是合謀還是真的出了監控漏洞，那個‘明面上的合同金額’難道指的就是這個刑事合規講座聘請費？

可，平山煤炭集團難道就沒有法務？法律顧問？

對面傳來輕咳，她迅速回神：“我知道了，謝謝哥。”持續不停的咳嗽聲越來越重，阻斷了她想掛電話的手：“你感冒了？”

付從南的聲音透著高興：“嗯，快好了。就是有點咳嗽。”

“哦，那你多喝點水。”一句干巴巴的問候，話筒對面又陷入沉默，付從南莫名覺得有些可愛：“沒有別的了？”

“祝你，早日康復？”虞行歌不解，還要說什么？

付從南悶笑出聲，他心情甚好地站起來，打開窗戶，秋風就打著旋兒送樹葉飄上他的書桌：“上次我說的你考慮怎么樣了？”

“什么？”

付從南：“你在顧樂之身邊太危險了，還是早點脫身。你不是快拿執業證了嗎。申請執業的時候直接換所，借口都省地找了。”不等虞行歌回復，他笑吟吟的：“隨便哪個所以執業都可以，案源什么的你都不用擔心，我這邊案子那么多，都給你。”

“然后呢？”虞行歌反問他：“你替我報仇？”

“當然。你知道的，上刀山下火海我都愿意。”

“就憑你一個警員？”虞行歌咽下口中那句做了八年警察就查到了我母親下落的警員？“你憑什么扳倒他。”

付從南臉上的笑頓住，他的身上迅速蒙上一層陰郁：“小歌，我在努力了。”

“在努力只是比努力強。”她的話一如既往地戳人心肺：“況且，我也不需要你的在努力。”

沉默。

許久，他的聲音帶著些許苦澀：“上次，你都答應過我了。”

什么時候，她怎么不記得有這回事？

算了，掰扯這個有什么意義。

“我不會答應這種無理要求的，要是沒什么事我就掛了。”

“等等。”付從南語調急促，真叫住了她又不知道說什么。“天涼了，你照顧好自己身體別感冒了。”他語氣溫柔下來：“沒錢了跟我說。”

“嗯。”又等了三息，見對面沒有別的要說的。她掛掉電話長舒了一口氣。

叮咚，手機屏幕上倒映出她煩躁的臉，橫屏短信通知：尾號9621的平安銀行到賬五萬元整。她盯著那個付款記錄看了會兒，這才起身出門。

喧鬧的人群已經散去，她打開電腦，輸入平山煤炭集團法律顧問、法務字眼。

先跳出來的，是智聯招聘、前程無憂等大段的法務招聘啟事。搜索半天無果，她在搜索欄點擊入庫律所、律師公告，這次出來得很快。

《2021年度入庫律所的公告》

點擊。

紅江律師事務所赫然在列！

“行歌。”她抬頭，看見劉琳站在她對面，“不好意思啊，我都不知道你居然不在群。我剛問韋靈姐啦，韋靈姐說你剛來，還有很多不熟悉的地方。房地產團隊上個季度的案件你也沒接手，這次述職就不用做了。”她吐吐舌頭，拉過旁邊的椅子挪到她身邊坐下：“其實不做述職報告最好了，我們也不想做。每天忙都忙死了，哪還有空搞這些啊，這就跟那領導動不動喜歡開會是一樣的，最討厭了。”

她撲閃著剛中的眼睫毛，眼睛里求認同道：“你說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