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隍廟的香爐裂了道豁口，青煙歪歪扭扭地爬上梁柱，在蛛網密布的藻井結成詭異的萬字。

蘇浩斜倚著褪色的朱漆門框，狗尾草在齒間吊兒郎當。

斜眼看那些撅屁磕頭的善男信女，系統毫無感情色彩的聲音不斷傳來：

【獲得：功德值3（李威祈愿兒子病愈）】

【獲得：功德值1（韓三斗祈愿糧食豐產）】

【獲得：功德值2（壯丁孫寶還愿，并求平安，多活幾年）】

【獲得：功德值1（李才祈求考學得中）】

……

零零散散的功德值絡繹，蘇浩唇角微勾，自打把那三十個壯丁從血祭之地救回來，城隍顯靈，還有位奇人會“下神”的消息便不脛而走，幾乎傳遍了整個楊柳鎮。

親眼所見的人自然相信，于是這座乞丐都不愿造訪的小廟，終于有了些人氣。

不過鎮上更多的人是不信的——出現這種情況是有原因的：

身處亂世，太多巫婆神漢打著各種旗號招搖撞騙，還有些罪惡組織，還神化自己為救世主，蠱惑平民們獻上家財。

更有很多把普通當做血食血祭，行各種禍亂天下之事：就比如這次的張大帥。

不過細說，這貨都算良心的，起碼出了些真金白銀給村民們；

而蘇浩當初在游戲里做的一些主線任務，多少邪惡勢力坑蒙拐騙害人，在這亂世留下無數生死不得的活死人和冤魂。

想到這里，那個三足血蟾的紋章在腦海中回映，他臉更沉了下去：難道是……

【獲得：功德值0.5（趙虎祈愿結親）】

【功德值：274.5/3000】

我擦，這咋還冒出來個零點五？

一整天了也就攢了20點，沒什么具體任務的蘇浩正百無聊賴地對著半空吐草屑，功德值突然蹦出個刺眼的【0.5】。

腰間的鎮魂鈴隨著他驟然挺直身子叮當亂響，驚得供桌下偷油的老鼠竄上橫梁。

蘇浩啐掉草莖，把不爽的目光轉去：

是個五短身材的丑陋男人，先在供桌上擺了一只荷葉包的自制叫花雞，然后跪倒在神像前的蒲團上，做副虔誠姿態不斷叩首。

“求城隍爺爺顯靈，讓劉寡婦飲了那合歡散……我定然好好對她，求爺爺保我們三年抱倆！”

這廝流著哈喇子不斷在心里念念叨叨，整張臉都是渾濁的邪笑。

蘇浩記得劉氏，二十出頭頗有姿色，前幾日做激活任務時剛把她老公送走，這就有人惦記上了？

他媽的，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居然還求到老子頭上來了。

眼珠順著橫梁掃了一圈，蘇浩憑空打了個響指，那只肥碩的灰鼠應聲墜落，精準鉆進趙虎的后領口。

細長的手做劍指，蘇浩驅動心神控制那肥耗子……利爪順著脊梁骨往下撓，趙虎頓時化身竄天猴：“娘咧，這是個啥？嗷嗷嗷嗷！”

有這熱鬧，香客們連神也不拜了，紛紛把眼光轉過去：

“怎么了這是？”

“趙虎是不是許啥愿惹城隍爺不高興了？”

這邪徒身上的粗布衫在瘋跑中卷成麻花，露出兩瓣黑黝黝的腚，一陣哄笑驚飛檐下燕雀，蘇浩倚著門框樂得抖成篩子——

那廝捂著褲襠嗷嗷亂叫，那灰鼠叼著只黃紙包鉆出他褲腿，踩出一串血腳印遠去。

“啊……這下，完了完了！”

趙虎疼得齜牙咧嘴，但那嘶喊分明都是絕望，連滾帶爬地逃出院門時還絆了個狗吃屎。

【懲戒居心不良者】

【扣除：功德值0.5】

【獲得：功德值10】

【功德值：284/3000】

“城隍爺顯靈啦！”

不知啥時候楊狗娃溜了來，扯著破鑼嗓子大喊大叫。

蘇浩臉一黑，這崽子順勢上前抱了他大腿：“城隍爺！”

滿殿目光齊刷刷射來。

蘇浩虛拳抵著上唇，裝模作樣地咳嗽了一聲，客客氣氣地對著對面的神臺一比：“我說小施主，城隍爺在那邊……若是要祈愿禱神的，還是找正主的好！”

反手拎起崽子后領，皮笑肉不笑地朝泥塑拱拱手：“童言無忌，城隍莫怪……”

轉身跨過門檻時，暗地里給楊狗娃臀尖來了記陰勁。

“你他媽再胡說八道，小爺把你腦袋擰下來當驚鳥鈴。“

楊狗娃卻扭成條活泥鰍絲毫不怕：“好唄！我天天喊蘇城隍偷吃供品，讓全鎮都來瞧熱鬧！”

靠。

蘇浩翻了個白眼反手拎過掃把：“去去……時辰差不多了，該閉門謝客了。”

話音未落，楊狗娃已竄到院中，抄起銅盆哐哐猛敲：“收攤收攤！城隍爺要就寢了！”

香客們被驚得四散，有個拄拐的老頭踉蹌著絆在功德箱上，懷里的雞蛋滾出三枚——兩枚碎在青磚縫里，剩下一枚被楊狗娃凌空抄住，轉手就塞進蘇浩的米缸。

“倒是會借花獻佛。”

蘇浩的掃把桿抵住少年后腰，“說吧，又憋了什么屁？”

楊狗娃順勢抱住掃把穗，臟臉在黃昏里泛著油光：“城隍爺，您可太本事了……那天可讓我開了眼了！我奶說當年李神仙收徒……”

“李神仙？那廝墳頭草都快二尺高了。”

蘇浩反手將掃把甩到廊柱后，雙手抄在兜里往馬廄去喂草去了。

“城隍爺別小看人啊！鎮上的大仙，都說我有慧根呢……若把我這個徒兒帶出來，興許還能幫著打壞人咧！”

楊狗娃跟屁蟲似得攆著呱噪不止，蘇浩煩不勝煩回身出門：“這都酉時三刻了啊，再不回家，屁股不要了啊？滾滾……”

哪知這小子完全不聽，嘰嘰歪歪一路跟在他后頭——

斜陽把兩人的影子抻成長舌鬼，楊狗娃的絮叨在青石板路上彈跳：“您就收了我吧，總得有個貼身提夜壺的唄……”

巷尾飄來的柴火味里混著朱砂的腥甜，此時各家各戶都開始閉戶落鎖：

有的人家門口細密地撒著帶有余溫的香灰，有的則是貼滿了各種鮮紅的驅邪畫符，更有些八卦照妖鏡桃木劍斧等等。

這些管個屁用。

訕訕一笑，蘇浩繼續輕車熟路地繞過兩個拐角，站在戶破敗的木門前，楊狗娃卻突然嘀咕了一聲：“哎，這不我六叔家么？”

回頭饒有意味地看了他一眼，蘇浩擠著眉毛：“喲，你這小子，倒挺有眼力見的么！”

說完，咣當踹門進入，然而那看似搖搖欲墜的槐木門卻在他二人身后轟然閉合，驚得楊狗娃唔了一聲悶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