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蘇浩混熟了之后，墨沉很清楚，這個看似白白凈凈格外書卷氣的年輕人，實則一肚子歪主意，那叫一個良心大大滴壞了。

于是看他抓了把東西伸向自己，玄貓本能地向后一竄——

然而饒是它反應迅速，但城隍爺掌心傳來的那股異香，卻還是讓整只貓雷劈了似的僵住。

“嘿嘿，我說墨爺，剛才那事……就一點也不能商量了？”

蘇浩一臉壞笑地看著對方：那雙淺色琥珀的豎瞳已然放大，尾巴更是炸成了七根雞毛撣子。

回來的路上他便試探過這位下屬，這貓把個腦袋搖成撥浪鼓，說什么也不樂意去。

于是他去挖野菜時看到這玩意，就弄了一把回來。

貓薄荷……稍微了解貓習性的人都知道，這玩意誘惑可太大了。

“不成，當然沒得商量！”

它用后爪猛撓耳朵，結果跌跌撞撞差點又被營火燎了爪毛，“喵嗷！這玩意摻了東海迷魂藻吧！”

蘇浩抓著這把草湊近它的鼻翼：“我說墨爺，您老這招醉貓拳，不曉得讓轉輪王大人看著了，能不能笑破了肚皮？”

墨沉氣得想拿尾巴抽他，可城隍爺手上這把草異香十足，讓它忍不住癱在蘇浩腳邊露出肚皮，爪子在虛空畫符：“哎喲城隍爺爺，您這整的什么物事？快快再給俺再來兩把……得得，俺答應了——只要往后大魚大肉管夠就好了！”

蘇浩邊笑邊繼續掏貓薄荷，一面把今晚的行動與墨沉講了。

一人一貓填飽肚子后出門，借著月光直奔濟安堂去。

“俺要是半個時辰還沒出來，城隍爺您可得進來撈俺啊！”

“少廢話，趕緊去——你也想給你那師弟報仇吧！”

似乎因他的話觸動，墨沉二話不說輕踏濟安堂的飛檐，數條貓尾在月華下泛起淡淡銀輝。

見它迅速融入夜色，蘇浩背靠著磚墻先是警惕地四下一瞧，而后則是小跑至約定好的會合位置等它。

畢竟能變化為尋常貓狀，墨沉活動比他方便很多；而他在這兒蹲墻角，卻比潛伏進去更危險。

“城隍爺！”

玄貓以神識傳音，“俺兜了兩圈了，啥啥都沒發現啊……這就是個尋常藥鋪啊。”

蹲在老枯樹下的蘇浩一怔，也以同樣的方式回答：“不對吧，什么都沒發現？就沒什么陣法機關符咒之類？我說你這陰差不靠譜啊……”

墨沉的傳音登時多了些不快：“喂！讓俺打先鋒的是你，現下又嫌俺不靠譜，就沒見過你這么難伺候的主子……哎？”

聽它聲音驟然生疑，蘇浩也緊張了，趕緊連連追問——

可這手下卻像是突然斷了聯系，連半點回應都沒了。

不好，難不成出事了？

蘇浩拽出降魔杵發足奔向濟安堂，可他剛拐進后墻的小巷，卻隱隱覺得不遠處有人靠近。

“墨沉，墨沉！此處有詐……你小心！”

蘇浩繼續以神識傳音，可緊接著便發現是什么靠近了。

一道縛魂索破空襲來，蘇浩凌空翻身躲避，落地后以降魔杵死死絞住鎖鏈，運起功法猛地一震！

隱約聽到對面發出悶哼，蘇浩冷笑著抬手結印，順勢一個突進正要拍上去，卻在同時感覺到了對方雜亂的氣息。

不是式神？

居然是……活人？

可甭管是誰，在這活死人橫行的亂世半夜出門，還悄沒聲地跟在自己身后，能是什么好東西？

抱著寧可錯殺不能放過的心思，蘇浩一掌揮過去……對面那纖細的身體分明感知到了他這一掌的厲害，連續踏出梅花步閃避。

“還想跑？”

可畢竟有修為在身，蘇浩這一掌快如閃電，正中對方的胸膛！

“唔！”

隨著一聲清脆的驚叫，蘇浩這才感覺掌心傳來的觸感綿軟，似乎是……

“是你？”

借著月光四目交投，蘇浩和少女幾乎同時低吼出聲。

是那日在銀泉山遇上的貌美丫頭……還沒來得及發問，對面竟先來了句：“你，來這兒作甚？”

蘇浩沒答，正提了氣打算飛竄上墻，那少女卻一把牽住他：“且慢，里面我已看過了，不如，”

她正說著，一道黑影從墻頭竄下，對著少女弓著脊背發狠：“城隍爺！這廝在里鬼鬼祟祟的，依俺看，”

可它緊接著發現兩人手牽著手，淺琥珀色的圓瞳一陣失神，“喂，男女授受不親嗷。”

蘇浩這才意識到墨沉剛才那聲疑惑，恐怕是發現了同來調查的少女。

“走，不是說話的地方！”

意識到對方應該是幫手，蘇浩拽過少女又道，“到城隍廟！”

…………

“也就是說，你跟你舅舅，是一路追著這藥鋪到楊柳鎮來的？”

聽完少女的講述，蘇浩差不多明白過來了。

對方名叫夏嫣然，那日與她同行的盲人是她的娘舅李常。

兩人在謝杏坡經營一家風水店，除了接紅白喜事，選址看日等常見事宜，也會幫著鄉民驅邪安宅等等。

“亂世以來，我和舅舅因為會點道法能夠驅走怨鬼邪靈，被百姓們奉為‘神明’……這上門的人是越來越多。”

夏嫣然端起缺口的瓷杯正要喝，卻在看到內里漂浮的黑毛尷尬一笑，又把杯子放下了，“再后來，很多有錢人找上了我們，說是只要能讓他們長生，給多少錢都行——可我們哪有辦法？”

蘇浩若有所思地搓了搓下巴，接過她話道：“我明白了……你是說，濟安堂最初是打著‘助長生’的旗號，在謝杏坡售賣什么延壽丹？”

陰天子隕落，凡人的生命依舊有盡頭——不生不死，還要承受痛苦和腐朽到永遠，是所有活人恐懼又無法逃避的結局。

所以，“長生”成了很多人的冤枉，但這世上除了修行一途別無他法；想靠著吃幾顆丸藥，或者這個大師那個先生做做什么法事便成，那純純是胡扯蛋了。

“看吧，俺就說這什么濟安堂，就是一票騙子嘛。”

墨沉撇著嘴接話道，“干完這票再換個地方繼續行騙……這年頭多了去了！”

蘇浩看了看手下：這話倒也沒說錯，亂世中招搖撞騙的多了去了——可是這濟安堂處處透著古怪，另外素淵那縷殘魂的幻境，還有白天自己遭遇的紙人，

如果只是一伙騙子，這陣仗未免也太……

剛想到這里，腰間的鎮魂鈴一陣異動。

“噓，有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