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然……是個瞎子？

當目光短暫掠過中年男人，蘇浩一陣微詫異——枯槁的面容高顴骨，一條臟兮兮的黑粗布蒙著雙眼。

不是東瀛妖人？

蘇浩遲疑：難不成搞錯了……腰間的鎮魂鈴，并沒有感知到他們有惡意。

可這一男一女，方才確實從自己身后鬼鬼祟祟的靠近。

“你們，干什么的？”

躲在一棵大松樹后的楊狗娃大喊大叫，“別來搗亂嗷……等下我喊人過來了！”

聽到楊狗娃清脆的童聲，男人竟是收了粗重的鐵拐，撐著殘缺的左腿瘸著走向滿面戒備的少女，“嫣兒，不得無禮。”

快速瞥過二人，蘇浩又看到他們身后那副扁擔，旋即低眉笑笑收了降魔杵：“呵，都是誤會。”

不想這少女卻不依不饒：“你說誤會就誤會？差點把我傷了哎！舅，您不說這兒有古怪么，咱是不是……”

話沒說完，卻給男人重重一聲咳打斷。

“這位小哥請了，敢問楊柳鎮怎么走？”

男人仰起頭直面蘇浩，仿佛雙眼能夠穿透黑布，看清蘇浩遲疑的面龐，補充道，“家鄉遭了旱災，過來討生活。”

再次打量這對男女，蘇浩抬手指給他們下山的路。

待二人走遠，一直躲在松樹后的楊狗娃跑了過來：“城隍爺，我看他倆不像什么好人啊！”

方才該你喊人的時候不去，現在過來裝機靈鬼了？

送他一個白眼道：“背著胡琴和家什搞破壞啊？”

盡管蘇浩也心頭起疑，漢子那一副鐵拐足有百斤，能舞動這么一副鐵家伙已屬不易，更何況還是個盲人；而使唐刀的少女功夫也利落……怎么看也不像普通人。

可鎮魂鈴毫無反應也是事實，他二人離去前少女還挑起副扁擔筐——內里叮咣五四一陣亂響，顯然除了露出的胡琴外盡是家什器具。

要真是沖自己或哪個搞破壞，卻也不必備足一整套做戲的行頭。

可心里總覺不大對勁，蘇浩還是催促著楊狗娃幫著找草藥，而后回城隍廟治傷。

碾碎幾味藥加了露水敷在已然發黑的傷口，可患處的刺癢感卻并未減輕。

用的都是清熱解毒的好藥，居然沒用？

“城隍爺，你這得去看大夫啊！”

我不知道看大夫么？

這年頭尋醫問藥貴得緊，哥哥我功德箱里攏共也沒幾個子兒，還得留著買米吶！

看著他齜牙咧嘴，楊狗娃不無擔心：“要么，去試試那幾個打把式的？”

今晨他闖過來的時候，便嚷嚷這個，此時再次提起，蘇浩不免狐疑：“什么打把式的？”

楊狗娃頓時手舞足蹈：“就是鎮上開了家鋪子……一大早的放炮，還有打把式的，舞龍舞獅旱船啥的，說從前是皇宮里的御醫，現在過來什么……懸著夜壺救世的！”

蘇浩斜睨他一眼：“你小子就記著給爺提夜壺了？家門口懸那玩意豈不騷得慌……我看，你是想說懸壺濟世吧！”

楊狗娃臉一紅連連點頭：“啊是是！行了甭管懸啥玩意，我還是帶您瞅瞅去吧——”

不由分說拽過蘇浩便下了山，沿途還遇上幾個前來上香的村民，見著里頭有熟識的，他從腰間解下鑰匙串扔給幾位請他們自便。

“快點快點，就在前面呢！”

這崽子越跑越快，引著他一路繞過小橋流水和兩條小街，其實已不用對方帶路了，蘇浩已能聽到遠處的喧囂——

此時鑼鼓隊舞龍舞獅什么的早已散去，但榮寶街早已引來了客流，尤其一家名為【濟安堂】的鋪子門口，簡直人聲鼎沸。

“還真來了個活菩薩？”

蘇浩踮著腳往人群里望：嶄新的店面掛著“藥鋪”的招子，大門敞開里外擠滿了人。

“真是神醫啊……還不收診費和藥錢！”

“啊，真的不收錢？”

“是啊一聽我這老婆子沒錢，當場就免了我的診費，還送了我幾副藥啊！真是好人啊……”

蘇浩正擰眉，一旁的楊狗娃卻拿肩膀頂了頂他：“你看我沒騙你吧？”

這兵荒馬亂的年代，倒也不是完全沒有這樣的好人……可從皇宮出來，直奔楊柳鎮這樣的偏遠村鎮做如此義舉，是圖了什么？

“城隍爺，你咋不進去？”

楊狗娃聲音打斷了蘇浩的思緒，他挑了挑眉壓低聲音：“往后喊哥喊師父都成，別在人堆里叫我城隍爺了。”

這崽子倒也機敏，做了個鬼臉一口應下。

“別等我了，趕緊回家去啊！”

越想越覺得這事不對，蘇浩打發了楊狗娃，打算趁人多進去轉轉，看看能否有所發現。

從圍觀人群擠著進入，不想藥鋪里面人更多……除了些男女，更多的則是扶老攜幼擁在此地；

這年頭看不起病的窮人實在太多，有這么個機會誰都不想錯過。不過堆在前廳內的人雖多，倒也算的上秩序。

“這位小哥，你也是來瞧病的嗎？”

此時藥鋪的一個年輕伙計笑瞇瞇的迎上來，“請這邊入列。”

蘇浩這才注意到前廳的人群是條曲折的長隊伍，由兩個伙計引導著在診室門口排隊……瞧完病的則是在另一名伙計的引導下，去往大門口正對的尺臺那邊配藥抓藥。

兩名戴著瓜皮小帽的伙計，數不清的藥斗前面稱藥抓藥包藥，然后滿面笑容的遞給那些等待取藥的百姓面前。

“林先生，您可真是菩薩在世啊！等我娘親好了，一定在城隍廟給您供個長生位——”

正一臉戒備地四下張望，從診室那邊傳來個女孩的聲音——

她一面扶著不斷咳喘的婦人出門，一面連連對著門內鞠躬道謝。

正巧蘇浩所處位置對著診室，雕花糊了明紙的門打開時，最先進入眼簾的是一幕屏風。

然而屏風圖案的瞬間，城隍大人頓覺胸口有人重擊一拳！

是海浪。

準確的說，浮世繪風格的海浪。

東瀛人！是他們，也有只有他們喜歡這種風格的畫作。

蘇浩無聲的攥緊拳頭，故作出若無其事環顧四下：

這里，絕對有古怪。

大寧王朝末期，外部勢力頻頻借機甚至發動入侵蠶食九州大地……東瀛人開醫館這事并不稀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