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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血翡翠(九)

“放了靳辰。”

“放了我爸。”

靳辰與靳紅星同時喊道,靳紅星的第一反應是救女兒,而靳辰想和路易斯同生共死,只有奄奄一息的路易斯不發一聲。

“看來我們的女婿有不同的意見?”高風晚似乎對這個結果毫不意外,甚至有些隱隱的期待,“肩膀的槍傷到底不致命,出去還有得醫。如果靳辰和靳紅星今晚都死在這,靳家的財產順理成章就都落入你手里。以靳夕的手段自然是爭不贏你。你心中是在這樣盤算吧?”

“不可能。路易斯不會這樣算計我。”靳辰對他信心十足。他們共同經歷過那么多風雨,再錯的事他們為了彼此都可以做,他不可能為了茍活背叛于她。

高風晚有點不耐煩,這出言情劇演的又臭又長。“不要考驗我耐心,我如果反悔,你們一個都逃不掉。路易斯,現在票數是1:1,你投給誰?”

“救我……”路易斯聲音很小,但很堅定。

靳辰跌坐在地上,高風晚的那一聲哼笑顯得格外刺耳。

三人投票,無論靳辰和靳紅星他選擇哪一個,都可以有一人獲救。但他偏偏選了自己,寧愿讓他的票成為廢票,來為自己換得多活一秒的機會。

“看清了吧?這才是男人。你以為的情深似海,不過是還沒有逼到絕路而已。”高風晚突然對靳辰起了一絲憐憫,“別說我不給你機會。你親手殺了他,我仍然可以放你一條生路。”

“我殺了他,你就放了我爸,可以嗎?”靳辰抬頭看著他,目光如一潭死水,已經沒有任何求生欲。

“可以。”高風晚把槍口調轉交給了靳辰。

這槍看似小巧,拿在手里的分量卻是沉甸甸的。這和平年代的大小姐哪里拿過槍,她顫巍巍拿起手槍,槍口卻是向下微垂的。

高風晚覺得有點好笑,“你這是要射他,還是射自己的腳背?”

他從身后扶起她的手臂,握住她右手往后一拉,“拉完套筒,子彈才上膛,現在用單眼瞄準。致命的位置有兩個,頭和心口。”

高風晚握著她的手在路易斯的頭部和心口之間的位置游移。確認她瞄準位置后,高風晚松開了手,往后退了兩步。

路易斯帶著哭腔哽咽道:“別殺我。小辰……你知道,我愛你的。”

“不要犯傻。小辰,你如果開槍,以后一輩子都走不出這個陰影!”靳紅星想勸阻女兒,盡管這個女婿做的事該死百次千次,但是絕對不能由她動手。這一殺就搭進去兩條命。

靳辰偏過頭看著父親,嘴角勾起一個凄涼的笑容,“爸,沒有以后了……”

“砰”一聲槍響,因為裝了消音器,聲音顯得并沒有她想象中那么震撼。血色從路易斯的胸口冒出,他直直向后倒去,嘴型還維持著最后的“我愛你”。

鮮血從他嘴里大口大口涌出,高大的身體抽搐了兩下就徹底不動了。幾只蒼蠅聞到血腥味打著轉停在他臉上,爬過他的鼻梁,但那淺棕色的眼瞳再也沒有動過。

一時之間,滿室寂靜,高風晚有種悵然若失的感覺。還是喜姐出聲提醒:“敏加,快動手解決剩下的人,我們就走。”

高風晚從靳辰手邊撿起槍對準了她的太陽穴:“我很佩服你,真的。只是下輩子別再選錯人了。”

靳紅星拖著渾身酸痛的身體,掙扎著抱住高風晚的腿,“你殺了我!你先殺了我!”

高風晚抖開他的手:“留著你的命才能救何年。這是我們的交易,對吧?靳小姐。”

“沒錯。我的隨身包里有一份股權合同,你只要帶著合同去加州奎斯特醫療研究所接受治療就可以,他們只認合同不認人。”靳辰閉上眼,坦然甚至可以說迫不及待地等待接受死亡。

高風晚的手指已經扣在扳機上,地下室的門被人從外面推開,一個人影沖進地下室:“敏加,住手!”

喜姐是站在門口離何年最近的人,她下意識掏槍抵住何年的胸口將他阻隔在門外。

“喜姐,放他進來。”高風晚好似也在等待著他,他朝何年招了招手:“你是來抓我的嗎?”

“我已經報警。你現在要逃還來得及。”

“你早就知道是我?一直在和我演戲。”

“隱隱約約猜到罷了。”

“所以那場直播也是假的吧?網上一點討論的熱度都沒有。”

“你讓我放模型炸彈卻沒有后續動作,我猜想電視臺一定不止我一個人在幫你做事。所以將計就計陪你演了這出戲,抓出那個‘內鬼’,你們看到的節目是我讓波仔定點投放給你們的,普通用戶看不到。不過靳夕事先不知道。”何年坦然承認。

“何年,老實說,我對你有點失望。我一直說服自己相信你會做出正確的選擇,與我站在一邊。但你一次又一次被感情戰勝了理智,為了靳夕放棄自己的殺父殺母之仇。當然我不怪你,畢竟你才剛剛想起當年的事,你的仇恨還不深。”

“我沒有忘,但一碼歸一碼。即使路易斯和靳紅星犯下過不可饒恕的罪名,為什么要牽連無辜?”

“又來了。你和我,我們全家上下三十六口人,哪個不無辜?其實對于你的背叛,我并不意外。我失望的是你總想兩頭保全以求問心無愧,既不負靳夕也不負我,但世事哪有這么完美?”

“我不全是為了靳夕。你最痛恨的是靳家濫殺無辜,今天你又做出同樣的事。豈不是把你變成自己最討厭的人?”

“你以為我還奢望做個好人嗎?”

“如果你不想,為什么要留下假炸彈困住靳夕,讓她不被卷入這場危險中。你如果是為了威脅她,一枚真炸彈一樣可以達到目的。”

“她呀。確實是個意外……”高風晚想起初見靳夕到現在發生的種種,“一開始接近她就是為了報仇,我給她找了很多麻煩:拍她脫衣服的視頻,誘導林姝去瀑布,勸她調查李玲玲,看著她一次次被打倒又站起來,每次都能給我驚喜。所以我說服自己給她一次機會,讓幺雞把翡翠奴的案子透露給她,就是看她怎么選擇。如果她可以大義滅親,我就放她一馬。事實證明,她沒讓我失望。”

門外警鈴聲大作,何年第一反應是堵住地下室的門口:“還有沒有別的出口?你們快跑!”

高風晚扭動墻上壁燈,一扇電子門緩緩打開,豁然出現一條暗道不知通往何處,“你和我們一起走。”

高風晚從地上抓起靳辰,給喜姐使了個眼色,喜姐從腰間拔出手槍并一把扒開何年,“你跟他走,你在這守不住。”

“我……”

“你不去不怕我半路殺了她?”事到如今,高風晚的語氣依然十分輕松,好像在開玩笑。

何年咬咬牙,走到高風晚身邊攙住靳辰的另一只手。兩人夾著她往密道里走,身后的門在人通過后自動合上,狹窄的通道兩旁亮起昏暗的壁燈。

“我們去哪?”何年既擔憂高風晚跑不掉,又擔憂靳辰的性命保不住。但這兩個問題之間是個死結,就像高風晚說的那樣難以兩全。

“這棟老別墅的原主人生在抗戰年代,所以修了一條逃生密道,可以直接通到港口。我早就備了船在那。我們可以先去臨近的福城再轉道去臺灣。”

“如果沒有人追上來,你是不是會放了她?”

“你應該祈禱有人追上來,她還有點用處。不然……沒用的人留著干什么?丟海里喂魚倒也省事。”高風晚瞥了一眼靳辰,對方一直勾著腦袋毫無求生的意愿,這讓他陡然失了興致,“沒意思。”

從密道出來是一個戶外公園,百米外就可以看到點點漁船星火。此時海邊一片寂靜,看來公安并沒有發現這個出口。

兩人挾著靳辰一路小跑到岸邊,果然有一艘快艇等在岸邊,艇上噴有“MinJIA”的字樣,“就是這艘。”

高風晚準備跳上船,何年拉住他不解地問:“你要帶著我去臺灣?”

“你先跟我去臺灣。靳家短時間能轉出來的錢我都轉移了,到時候我會給你足夠的錢送你去美國治病。等你病好了,想留在國外生活還是回來找靳夕,我都不管。留下靳夕一條命也算我對你父母的報恩。這樣的安排你滿意嗎?”

何年心中五味雜陳,高風晚從來不是純粹的惡人,尤其是對他,“你放了靳辰,我送你到福城。我們就當彼此沒見過。”

“你真的很啰嗦。”高風晚推了靳辰一把,先把她扔上船。自己緊跟著躍上,何年別無他法只能跟著跳上船。

“開船。”

船夫熟練地駕駛船只往海中央走,等看不到岸邊的燈火后,高風晚松了一口氣。他坐到位置上,雙腿自在地舒展開。

“靳小姐,要你死在這伸手不見五指的海里,有點委屈你了。”

“無所謂。”靳辰癱在船上,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樣。

“那麻煩靳小姐背過身去,這么血腥的畫面還是不看的好。”

靳辰嘲諷地笑了笑,連自己丈夫的尸體都見過,還有什么血腥的畫面不能看。她雖然不耐,還是懶懶地挪動了一下身子,面對向大海。

“敏加!”何年見他真的舉槍,直接向他撲過去,將高風晚撲倒在船底。整艘船都被他們的重量撞得一晃,船夫費了很大的勁才穩住船體。

可以感受到船突然開始加速,夜風夾雜著海水打到他們臉上。高風晚坐起來環顧四周,猛然發現行駛的方向不對勁。原本已經駛遠的岸邊燈火越來越近。

“你干什么?”高風晚握住船夫的肩膀把他掀翻過來,對方踉蹌一下靠在何年身上才沒摔下去。

船夫頭上的鴨舌帽掉落,壓在帽子下的長發拂到何年臉上,何年聞到一股熟悉的香味。

“哈。我說什么來著,她每次都可以給我驚喜。”高風晚看著面前喬裝過的靳夕發出這樣的感慨。

“你來這做什么?”何年像老雞護小雞一樣把靳夕攬在懷里。

高風晚忍不住擠兌他,“你這不廢話嗎?她來的理由和你不一樣嗎?比起為什么我更好奇你怎么做到的?”

“波仔查到別墅地址你就急匆匆走了。我讓他繼續查別墅的建造圖,發現有這條地下密道是通往港口的,我就猜到敏加是打算走海路逃,果然在港口找到這艘船。至于原本的船夫就更好打發了,只要錢給夠,他恨不得給你領路。”

果然是靳夕一貫的用錢解決問題的方式,讓何年哭笑不得。

“波仔告訴我的消息,喜姐已經被抓了。敏加,你停手吧。幺雞還在等著你回去娶她。搭進去那么多重要的人,值得嗎?”

敏加想起李窈那個傻姑娘,她說除了他沒人記得她的名字;即使緬甸那些往事都是他編的故事,她也會心疼地撲在他懷里大哭;他隨口說的35歲兩人沒結婚,他就娶她,她一直記在心里。

明明他是個徹頭徹尾的騙子,明明他只是個被萬人嫌棄的男公關,李窈卻將他視如珍寶。

可惜了,注定是要辜負這樣一個和他一樣的可憐人。

“船上的人都舉起手!”岸邊有無數激光光線打在他們身上。

高風晚下意識握緊了手里的槍,雖然現在對于他而言情況緊迫,但只需要一瞬,他可以帶走這條船上任何一個人。

“敏加,路易斯已經死了,其他人都是無辜的。我們會為你求情。不必有人為此而死。停手吧。”何年時刻警惕著他的動作。

“就當給幺雞留個希望?”靳夕懇求道。

“希望”這個詞實在太有誘惑力,即使對于一個早就絕望的人,尤其對于一個早就絕望的人。

“重復一遍,船上的人舉起雙手!否則我們就開槍了!”

除了靳辰,其余三個人都緩緩舉起了雙手。

“還有一個!舉起手來。”公安通過擴音器朝他們喊話。

“不要開槍,那是我女兒。她受了驚嚇。”靳紅星被人攙扶著站在岸邊,瞇著眼睛打量船上的情形。

公安派船出海將他們帶回港口。靳紅星確認兩個女兒在船上都平安無恙,瞬間熱淚盈眶。

靳夕的狀態還算穩定,靳辰卻像丟了魂一樣。靳紅星顫巍巍地上前親自扶住大女兒:“小辰,這不怪你,不怪你……”

靳辰不顧這么多年來維持的儀態,像個孩子一樣撲在父親的肩上大哭,“爸,是我殺了路易斯!”

靳夕吃驚地看著姐姐,她猜想不到地下室那一個小時里究竟發生了什么事?

高風晚微笑著看著眼前這一出他親手炮制的鬧劇,直到被戴上手銬帶走。臨走前他附在靳夕耳邊說:“船上有你姐的包,包里的東西記得拿走,算我送你和何年的最后一份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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