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沒有看清，但梁思凡很確信，方才微風(fēng)吹起的斗篷下邊，自己見到的是一縷灰發(fā)和干枯蒼老的皮膚。

異種、幻覺，還是找錯了目標(biāo)？

明明自己只是想追上一個會心火流的老頭，看看能不能從人身上學(xué)點啥而已。

他沒工夫細(xì)想，單手摁在腰間的蒼龍劍上，銀白色的鋒刃彈射而出，幾顆火星散在空氣里倏地炸裂。

噼啪幾點污水濺起，梁思凡猛地后退五步，目光瞥向最近的岔路口。

可以的話他并不想跟這玩意發(fā)生沖突，那一團一團扭動的黑色蠕蟲實在看得他犯惡心。

并且，那東西似乎對自己也沒有很強的敵意。

只是似乎——

下一刻，那些蟲子組成的人形猛地抬起頭來，仰天咆哮的動作，下雨一樣的黑點簌簌落下，隨后又在地面上迅速姑蛹回去。

梁思凡心頭一駭，他轉(zhuǎn)身正待離開，驀地便從眼角里瞥見一抹瘆人的冷光。

“當(dāng)！”

兩道利刃交匯，一聲沉響在震動里擴散出好遠(yuǎn)，蒼白月華順著劍尖碎成幾瓣。

梁思凡瞳孔一縮，他的視野里，一只狼首人身的怪物張開血盆大口，帶著腥臭氣味的唾液順著獠牙飛濺而出。

他覆滿褐色長毛的胳膊上，三道白慘慘的爪子從指關(guān)節(jié)處向外延伸出去超過半米，酷似X戰(zhàn)警里的金剛狼。

人狼，自我意識薄弱，喜食活物，羽化失敗后永遠(yuǎn)處于當(dāng)下階段，力量隨月光起伏，在月圓之夜達(dá)到峰值。

——異種圖志。

那一瞬間，梁思凡的腦海里浮現(xiàn)出自己曾在書上看到過的文字與畫像。

他不知道羽化意味著什么，但在當(dāng)下并不是思考這種事情的時候。

感覺上，這人狼的心火活性率應(yīng)該超過10%，比自己還要稍微高上一些。

方才一劍一爪的交會中，巨大力量震得他半邊胳膊一陣發(fā)麻，從中足可以見得。

這家伙還不是最棘手的。

梁思凡趁著手上勁道松下的空隙一偏頭，只見那團組成人形的蠕蟲已經(jīng)轉(zhuǎn)過身來悄然離去，這才暗自松下一口氣。

他能判斷出這人狼的心火水平，但卻感覺不出那玩意的，多半是它超出現(xiàn)在的自己太多。

真是肉沒吃到一口惹了一身腥，虧他媽大發(fā)了。

梁思凡這樣想著，手上動作卻是不慢分毫，他漆黑的雙眸中精光暴起，手腕一橫，蒼龍劍化作一暴戾白光，自那人狼胸前紋出一道老深血口。

他偏開頭，讓過幾滴飛舞的深色血點，風(fēng)聲呼嘯擦著耳畔吹過。

另外一邊，身上吃痛的人狼反而兇性大發(fā)，幾根利爪自下而上翻動，勢要給面前少年的胸膛來個洞穿。

梁思凡想也不想就地翻滾，上衣帶著幾道血痕被撕成碎布，隨后他揚手一抬，一抹箭矢般的金光直直射向人狼左眼。

然而那怪物猛地偏頭，獠牙橫生的血盆大口一口咬下，那股液體就這么卡在它的齒縫間，碎成十幾顆豆子般的金點。

明明是很難受到物理傷害的金水，梁思凡卻覺得太陽穴突突一陣刺痛。

此外，被爪子劃破皮肉的兩道傷口上，亦是一陣深入意識里的痛楚。

這人狼沒有什么特別的攻擊手段，但是竟能使用近似于術(shù)的技巧傷及心火與精神。

心火與精神上的接觸，和心界連鎖在某些方面上似乎是一致的。

血色豎瞳里倒映著梁思凡的人影，人狼仰頭一聲咆哮后發(fā)起沖鋒，白色利爪宛若幾桿銳利槍頭刺破長空。

梁思凡一咬牙，眼中兇光大盛，他發(fā)步迎著沖了上去，銀色劍鋒在地上倒拖出一道泥痕，噴薄待發(fā)的心火猶如熔巖一般蠢蠢欲動。

下一刻，月亮消失了。

少年的身形如同鬼影一般倏地加速，仿佛消融進漆黑一片的夜色里。

反觀對面，失去月亮之后的人狼，身子頗為明顯得一滯。

一消一長，下一刻，黑雷似的鞭腿照那怪物的脖頸當(dāng)頭砸下，飛濺的唾液里，它的身子歪向半邊。

但就在同時，帶著爪子的寬大手掌繞過大半弧線，也拍在了梁思凡的后背心上。

他只覺得五臟六腑一陣翻涌，體內(nèi)心火隨之激蕩，人狼那狂躁混亂的氣息直接涌向心頭。

時間也隨之慢下來——

梁思凡猛地抬頭，嘴角滲出血沫，他的手腕一擰，蒼龍劍宛若游蛇咬向人狼心口，嗤得一聲直接沒了進去。

幾道血箭飆出來，少年瘦削的身影壓倒怪物，銀色長劍將它死死釘在地上。

那對赤紅色的豎瞳閃爍兩下之后緩緩熄滅，長滿橫毛的身軀終于沒了動靜。

梁思凡站在原地?fù)u搖晃晃，空氣中半透明的心火粒子有如飛舞的螢火蟲那般上下浮動著，緩緩向他聚攏。

他握緊劍柄猛地抽出，噴泉似的血花染黑了半身。

“呼——”

背后傳來兩聲粗重的呼吸，不遠(yuǎn)處一左一右兩道巷弄的岔口處，又是兩對一樣的血色豎瞳探了出來。

梁思凡豎著脖子扭過頭，看向另外兩只人狼的眼神不驚不懼。

幾乎可以確定，那不知道究竟是人是蟲的東西能夠驅(qū)使其他異種。

這些喜食活物的家伙，對自己下的卻都是一招斃命的死手，比起遵從本能，更像是在聽從誰的指令。

可他仍舊覺得，那東西對于自己的敵意沒有那么重。

更像是不讓他追上來。

不論如何，這一切的偶然因素，卻是歪打正著地幫助梁思凡突破了一道自己苦惱許久的瓶頸。

方才被一掌拍中后背的同時，那種類似于回憶的熟悉之感再現(xiàn)。

這一次，他真正有了收獲。

漆黑的眸子看向兩只蠢蠢欲動的怪物，梁思凡心念一動，半透明的光點迅速匯集。

兩道又快又準(zhǔn)的心界連鎖如同蛇蟒，沖著面前異種咬了上去，擴散迭起的兇意宛若高漲數(shù)十米的巨浪劈頭蓋臉打了下來。

兩只人狼身子一顫，它們后退兩步，喉嚨蠕動著發(fā)出幾聲哈士奇似的嗚咽。

梁思凡手里長劍一緊，颯颯銀光在夜里攪出翩躚起舞。

……

一分鐘后，梁思凡打著赤膊，身下濕漉漉的黑褲子貼緊大腿。

他氣喘吁吁地回到了最初那條街道，地上的糯米飯已經(jīng)被壓扁了，上頭是兩個沾滿了土的老大車輪印子。

“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