溶洞內的篝火噼啪炸開幾點火星,映得北斗扳指上的齒輪紋路忽明忽暗。
石靈縮回按在機關匣上的手指,指尖還殘留著墨玉扳指冰涼的觸感。
她望著灰燼拼成的“歃“字在夜風中消散,忽然覺得洞頂垂落的鐘乳石都像懸著的利劍。
“諸位且看。“吳用將密函鋪在青石上,羽扇輕點朱砂符咒,“五雷正法印需天師道嫡傳弟子精血繪制,蔡京能請動龍虎山的人,怕是允諾了道門在江南設壇布道。“
李逵的板斧重重剁進石縫:“灑家這就去汴京砍了那勞什子天師!“斧刃刮起的火星濺到公孫勝道袍上,老道拂塵一甩,那些火星竟凝成北斗七星圖案懸在半空。
“鐵牛莫急。“宋江按住李逵肩膀,北斗扳指擦過斧柄時發出金石相擊之聲。
他轉頭望向洞外翻涌的夜霧,三十六個青銅齒輪在機關匣里發出蜂鳴——這是他們昨夜劫生辰綱時,從楊志押運的箱籠里找到的蹊蹺物件。
林沖用槍尖挑起塊青苔斑駁的巖石,露出底下暗河:“方才那齒輪順流而下,怕是故意留下的餌。“槍頭寒芒掃過水面,驚起幾尾銀魚,魚鱗在幽藍水光中泛著金屬色澤。
“報——“浪花翻涌間,阮小七濕淋淋地攀上巖壁,“八十里水寨傳來鷂鷹密信,濟州府今晨添了三百張海捕文書!“他懷中的蠟丸被公孫勝用三昧真火烤化,展開的絹布上赫然畫著眾好漢的懸賞畫像,每張畫像眉間都點著朱砂。
石靈突然按住腰間軟劍。
洞外傳來細微的機括聲,像是銅錢落地的脆響,但混在浪濤聲中幾乎難以察覺。
她瞥見宋江耳廓微動,知道這位宗師武者定也聽到了——自半月前他突破先天境,五感已能捕捉三十丈內的繡花針落地。
“哥哥,讓俺帶三百兄弟掃平濟州府!“李逵扯開衣襟,露出胸口猙獰的舊傷。
那是在江州劫法場時中的毒箭,如今傷疤泛著詭異的青紫色——三日前他們截獲的密匣里,就有瓶貼著同樣顏色的藥瓶。
宋江卻轉身走向暗河,北斗扳指在巖壁上擦出串火星。
火光照亮石壁深處,那里竟嵌著半截青銅齒輪,與暗河中漂走的那枚紋路相同。
石靈注意到他瞳孔驟縮——這是現代機械才有的交錯螺紋。
“不可妄動。“宋江突然開口,聲波震得暗河水面泛起漣漪,“高俅限期十日,就是要逼我們自亂陣腳。“他指尖在巖壁某處輕叩三下,整面石壁突然翻轉,露出布滿星辰圖的密室。
吳用羽扇頓在半空,連他這個智多星都不知溶洞另有玄機。
眾人跟著涌入密室時,石靈故意落后半步。
她看見宋江在北斗七星方位各踏禹步,最后將扳指按在天樞位。
齒輪咬合的轟鳴聲中,整座密室地面開始旋轉,現出沙盤上栩栩如生的梁山微縮地貌。
“昨夜劫的生辰綱里,有十七箱裝著這種齒輪。“宋江從沙盤底部摸出枚青銅齒輪,借著夜明珠的光,眾人清晰看見內側的螺旋紋,“楊志押運時特意用黑狗血澆過箱籠,分明是在防著什么。“
公孫勝突然掐指念咒,拂塵上的銀絲根根直立:“此物帶著幽冥氣息,卻又暗合二十八宿運轉之理...“老道話音未落,密室東南角的燭火突然變成青色,照得沙盤上的汴河碼頭模型泛起銅綠。
三百里外的真實汴河碼頭,青銅面具人正將齒輪按進河堤某處。
隨著齒輪轉動,整段河堤緩緩裂開,露出里面精鐵打造的閘門。
玄甲軍沉默地推動絞盤時,面具下的喉嚨里發出機械摩擦般的笑聲:“終于...找到同類了。“
此刻溶洞密室中,石靈看見宋江凝視沙盤上突然變黑的汴河區域,右手無意識地摩挲著扳指齒輪。
這個動作讓她想起穿越那夜,他在雷雨中調試無線電時的專注模樣。
當林沖再次請戰,她注意到宋江按住沙盤的指尖因用力而發白——那是現代人思考時特有的小動作。
“明日五更,七路哨探扮作販夫走卒下山。“宋江突然撒了把朱砂在沙盤上,紅砂自動聚成北斗形狀,“公孫先生帶人在鄆城縣散布童謠,就說...貪狼星墜入東海,紫薇垣暗了三分。“
吳用羽扇猛地合攏:“妙哉!
龍虎山最忌星象有變,此計可亂其...“他的話被暗河突然暴漲的水聲打斷。
眾人返回溶洞時,發現水位竟上漲三尺,水面上漂滿死魚——每條魚鰓都嵌著細小的青銅齒輪。
石靈跟著宋江來到溶洞外警戒。
月光下,她看見這位首領蹲身查看死魚時,用銀針小心翼翼挑出個米粒大的齒輪,對著月光轉動時,那上面竟刻著極小篆文——“政和三年制“。
“這是...“她脫口而出又生生止住。
穿越前在博物館見過的宋代文物,絕不會有工業化車床加工的痕跡。
宋江抬頭望她,眼底星河比往常更盛,卻只是將齒輪收入貼身錦囊。
當巡邏的阮小二傳來附近山民目擊玄甲軍的消息,石靈看見宋江解下披風蓋在昏迷的獵戶身上。
這個曾被她認為是迂腐的舉動,此刻在晃動的火把光里,忽然透出深謀遠慮的溫柔。
子夜的山風卷起枯葉,石靈按著劍柄望向梁山主峰。
那里隱約傳來機關轉動的隆隆聲,像是沉睡的巨獸正在翻身。
她不知道,此刻汴河閘門后的青銅齒輪陣列,正與百里外的梁山機關產生共振。
石靈抱劍倚在鐘乳石旁,看著夜明珠的光暈在宋江側臉投下深淺陰影。
這位梁山首領正俯身觀察沙盤,右手食指無意識地敲擊著青銅齒輪,頻率與她記憶中的摩爾斯電碼暗合——那是穿越前他們約定過的求救信號節奏。
“鐵牛兄弟且看。”宋江忽然直起身,從袖中取出個油紙包。
李逵鼓著腮幫子正要發作,忽聞醬香四溢,竟是他最愛的德州扒雞。
這穿越者不知何時將北宋的荷葉包改良成了現代真空包裝,油亮的雞皮在火光下泛著琥珀色。
公孫勝的拂塵掃過密室東南角的青銅燈臺,原本青色的火焰突然分裂成七簇:“貧道可用北斗禳星術遮蔽梁山氣脈,只是……”他袖中滑落三枚龜甲,其中一枚裂痕直貫中央,“需借貪狼星君一縷精魄為引。”
洞外忽然傳來急促的竹哨聲。
吳用展開新到的密信,羽扇在“玄甲軍攜龍虎山鎮魂幡”字樣上停頓:“濟州府多了三百弩手,每張神臂弓都貼著五雷符。”他指尖沾著朱砂在沙盤上勾畫,紅痕沿著汶水蜿蜒成蛇形。
“哥哥忒也小心!”李逵啃著雞腿含混不清地嚷道,油漬在胸前的舊傷疤上泛著光,“那些撮鳥在江州……”他突然哽住,脖頸青筋暴起。
石靈注意到宋江的手掌正按在他后心,一股精純內力化作白霧蒸騰——這是現代心肺復蘇術與內家真氣結合的新療法。
暗河的水聲忽然變得粘稠,公孫勝道袍無風自動:“子時三刻,陰氣最盛。”他咬破指尖在沙盤上畫出七星陣,血珠竟逆著重力滾向汴河模型。
當第七滴血落在虹橋位置時,整條汴河突然泛起銅綠,就像他們劫獲的生辰綱箱籠的銹跡。
宋江拾起枚死魚鰓中的齒輪,對著夜明珠轉動時,內側的螺旋紋折射出彩虹光暈:“諸位可記得《天工開物》記載的錯銀工藝?”他故意將明代才出現的術語說成古籍,石靈看見吳用羽扇頓住——這位智多星顯然在記憶里搜索不存在的典籍。
林沖的槍尖突然刺入沙盤某處,挑出塊帶著鐵銹的泥土:“今晨探馬報,東平府糧倉地下挖出七具石棺,棺蓋刻著這種螺紋。”他將銹塊按在齒輪旁,眾人倒吸冷氣——兩種紋路竟如榫卯般契合。
“報!”阮小二渾身濕透闖入密室,鱗甲上結著冰碴,“八十里外的山神廟……香爐里供著這個!”他顫抖著捧出個青銅羅盤,盤面二十八宿方位嵌著米粒齒輪。
公孫勝拂塵剛觸到盤面,羅盤突然自轉起來,指針直指宋江腰間的北斗扳指。
石靈突然按住劍柄。
她看見宋江耳后滲出細汗——這是現代人緊張時特有的生理反應。
當李逵嚷嚷著要砸羅盤時,首領的手已經按在機關匣上,動作快得只在空中留下殘影。
“明日寅時,各寨增設雙崗。”宋江聲音里帶著奇特的共鳴,石靈知道這是先天境高手的傳音入密,“煩請公孫先生在西山布下九宮迷魂陣,陣眼用……”他忽然改用現代普通話說了個化學式,老道瞳孔微縮,顯然聽懂了這“仙界秘語”。
吳用突然用羽扇挑起塊燃燒的松明,火光在沙盤上映出汴京宮闕的投影:“太史局昨夜觀測到紫薇垣偏移三度,官家已下罪己詔。”他故意將火把湊近楊志的畫像,懸賞令上的朱砂突然化成血珠滾落——這是道門高手下的追魂咒。
石靈跟著宋江巡視暗河時,發現他總在巖壁某處停留三秒——那是現代狙擊手測算風速的習慣。
當李逵嘟囔著水聲太吵,宋江突然彎腰拾起塊鵝卵石,手腕抖動間竟打出了軍用擒拿術的發力技巧。
石塊在河面連跳七下,驚起的水花恰好組成北斗形狀。
“哥哥這打水漂的功夫……”黑旋風撓著腦袋憨笑,卻沒注意首領指尖殘留的內力波動,正在水面刻出微型的傅里葉變換波紋。
石靈突然捂住嘴——那些漣漪分明是穿越前他們研究的聲吶圖譜。
子夜的山風突然轉向,公孫勝的七星燈同時爆出火星。
老道掐指半晌,臉色驟變:“有人用追魂鏡窺探梁山!”他甩出七張黃符貼住密室入口,符紙上的朱砂咒文竟開始逆流,就像倒放的電影膠片。
宋江突然解下玉佩按在沙盤上的梁山主峰,玉中的血絲突然游動成防御工事圖:“勞煩林教頭重新布置陷坑,要參照……”他又說了串GPS坐標參數,林沖雖然不解其意,卻憑著武將本能記下了這“天罡地煞陣”的方位。
當第一縷晨光穿透溶洞時,石靈看見宋江站在旋轉的密室中央。
他手中齒輪與穹頂星圖產生共鳴,那些本屬于二十一世紀的機械原理,此刻正在北宋的晨光中蘇醒。
暗河水面上,死魚的青銅齒輪突然開始自轉,在水底投射出模糊的全息投影——像是某種跨越千年的坐標信號。
“急報!”燕青撞開密室石門時帶進滿山霧靄,“鄆城縣貼出新的海捕文書……”他展開的絹布上,眾好漢的懸賞畫像竟會眨眼,每個瞳孔里都映著微型羅盤。
公孫勝拂塵掃過畫像,突然噴出口鮮血:“這是龍虎山的……乾坤鎖魂圖!”
眾人驚愕間,石靈注意到宋江的右手正悄悄伸向機關匣夾層——那里藏著他用北宋材料組裝的電磁脈沖裝置。
當他的手握住那個纏著蠶絲的青銅線圈時,整座密室的星圖突然開始逆向旋轉。
洞外的朝陽突然被陰云吞噬,暴雨傾盆而至。
在所有人都仰望天際時,石靈看見宋江用唇語對她說了三個字。
雨幕中,那個口型分明是他們穿越前約定的暗號——那是二十世紀某支特種部隊的行動代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