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衷微微點頭。

原來，剛才嵇紹之所以興奮萬分。

不光是因為，陛下的方法貼合實際，成功率極高。更是因為，他靈光一閃，突然想通了陛下此舉的目的。

因此，才大感振奮。

能夠當天子的學生，每天從陛下這里耳濡目染一點，便已經足夠他提高眼界了。

如今，嵇紹更是感到自己有了長足的進步。看問題，已經能看到更深入一層的層次了！

沒想到，聽到嵇紹的話，司馬衷只是哈哈一笑。

“哈哈哈……可惜啊嵇卿。”

“雖然嵇卿已經摸到了第二層，但朕此刻，卻已經站在大氣層了。”

司馬衷也不管此時云里霧里的嵇紹，收斂了些許笑意，兀自站起來說道。

“不錯。拉攏士族，的確是朕的目的之一。”

“但是，這‘古法茶’制作工藝繁瑣，成品更是珍貴無比。只是用來拉攏士族，嵇卿難道不認為是大材小用嗎？”

“這……”嵇紹愣住了。

陛下的話，確實有道理。

便又稍加沉吟，一邊復盤，一邊低低自語：

“如陛下所言……這古法制茶，步驟繁瑣不說，還需要嫻熟的經驗，來掌控火候和翻炒捻揉的力度。”

“制茶和釀酒一樣，都是一門依賴長期經驗的手藝活。”

“如果只是用來拉攏士族那些公子們，的確沒有必要費這么大力氣。”

嵇紹也若有所思。

與其費勁制茶，倒還不如帶這些貴族們去山上圍獵游樂，或是在華林園中與他們暢談天地玄妙一番，來得簡單許多。

見嵇紹似是明白過來了，司馬衷又循循善誘。

“嵇卿可知，如今大晉朝上下，制茶一事，是由何機構與官員執掌？”

對于大晉朝的機構官職，嵇紹自然是再熟悉不過了。

嵇紹無需思量，便直接開口說道：

“如今這大晉之制茶，乃是由九卿之一的‘少府’管轄。”

“少府總掌宮廷財政、膳食、醫藥、織造、器用、園林等事務。其中，制茶一事，便由少府的屬官，‘太醫令’執掌。”

“太醫令之下，又設‘藥丞’，由其專職采藥、制藥，監督茶藥配伍；另設‘茶庫丞’，專司茶餅儲存，防霉防蛀。”

“至于這運入宮中的茶餅，乃是由九卿之一的‘大司農’，在產茶的郡縣設置‘茶榷使’，以征收茶稅的形式，征收上來的。”

見陛下突然發問，嵇紹只當是陛下想考驗他，便一股腦兒地都答了上來。

司馬衷聞言，以指節輕扣桌案，點了點頭。

心中又堅定了幾分先前的念頭。

如今這個朝代對茶葉的利用現狀，確實與后世的記載相差無幾。

茶葉產業不比鹽和鐵。

鹽、鐵作為戰略資源，一直以來便由朝廷壟斷。

鑄鐵業，由官家專營，民間不得私采鐵礦、私鑄鐵器，其中的道理自然是無需多說。

鹽業，在東漢時期，曾一度允許民間制鹽、販賣，朝廷改為課征鹽稅，以此來充填國庫。

但到了東漢末年以及魏晉，為了填補戰爭的開支，便又恢復了食鹽的官方專營制度。

與之對比，茶葉的管理就顯得松散許多。

朝廷向茶農定期征收茶稅，也就是征收實物“茶餅”。征收上來的茶餅，上供給皇室消費，僅此而已。朝廷也并沒有因為茶葉產業，產生太多額外的收益。

司馬衷清楚，雖然朝廷鹽鐵的利潤豐厚。但是眼下，大晉朝堂并不掌握在自己手中，這些利潤根本無法為自己所用。

于是司馬衷便決定，他要開辟一個全新的獲利渠道！

于是司馬衷定定神，向嵇紹解開了謎底：

“朕費盡心思，運用古法制茶，并非只是想拉攏士族。”

“而是，朕要壟斷這‘古法茶’的制法，從士族手中，攫取高額的贏利！”

隨后，司馬衷將自己的計劃娓娓道來。

“朕準備設立一個機構，名為‘茶葉專賣署’，專門運用此古法制茶，并專營販賣。”

“然后通過朕身體力行的宣傳，加之皇家背書，結合士族們清談玄學的愛好，一舉打響這‘古法茶’的名氣。”

“朕希望，未來的一段日子，大晉的士族們，能皆以飲用‘古法茶’為風潮！”

嵇紹聽聞，首先便是感到一陣……聞所未聞的震撼！

自古以來，人們只道鹽、鐵，乃是最為重要的課稅產業。可從來沒有人想過，不起眼的茶葉竟然也可以用來“專賣”？

陛下的思緒，當真是超脫于凡世之上！

嵇紹在震撼之余，也不由得在心底暗嘆一聲。

“嵇某到底還是慢了一步，沒能趕上陛下的步伐！”

“陛下所圖，竟然不是幾個小小的士族。而是將目光，放在了財政大事上……不是簡單粗暴地推廣這一項古法，而是要將這古法藏于宮中，精心運作、為國聚財！”

“天子到底還是天子。嵇某不過一介凡人，又怎可妄圖追上真龍之軀？”

不過，既然陛下將計劃，毫無保留地告訴了自己。嵇紹這下，便可以預感到陛下接下來的安排了。

于是嵇紹雙手一供，說道。

“陛下可是想讓微臣，來執掌這‘茶葉專賣署’？”

“若是如此……”

“微臣定當竭盡全力，為陛下炮制好新茶、保管好古法，必不辱使命！”

說罷，嵇紹整理官服，放下茶碗，已經伏身于地，大有主動請纓之態。

“嵇卿猜得不錯！”

“朕既然要靠這‘古法’壟斷贏利。此‘古法’就如虎符之于三軍、經絡之于軀干，乃是至關重要的法寶。”

“朕斷然不會輕易外泄。今日，之所以全盤托付于嵇卿，便是希望嵇卿你可以擔當此任！”

司馬衷神色凝重，也站起身來，開始在堂中踱著步子。可以看出他對這項任務十分在意。

“嵇卿和文卿，都是朕倚賴的股肱之臣。”

“此次誅滅楊駿，文鴦將軍孤身深入敵腹，有驚無險地完成了朕交代之任務。”

“但是接下來，大晉朝可能會有更多戰事！”

“因此，朕非常需要這筆軍資。朕希望，嵇卿可以為朕管理好這‘茶葉專賣署’……”

司馬衷此時已經注意到，因為他個人的穿越，許多歷史事件都提前發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