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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希望史官偶爾也瞎寫一點

“陛下……陛下……您莫再跑了……”

一宦官在司馬衷身后追,約摸四十多歲,上氣不接下氣的。

此宦官名為董猛,是皇后賈南風最為信賴的太監。

官職寺人監,位列七品。

因為直接服侍天子,對許多內廷實際事務有著控制權,所以權力極大。

平日里,監視司馬衷起居的,自然也是董猛。

司馬衷前三十年,由于是真的“傻”,身邊太監、宮女們,都對此深信不疑。

所以,董猛及手下對司馬衷的監視力度,并不算特別嚴苛。

司馬衷一路小跑,兩人一前一后,進了太極殿東堂。

在行過“告天受璽”禮,正式即位后,司馬衷就移居到了這太極殿東堂里。

太極殿東堂作為國喪期間的皇帝的臨時居所,既是為了方便主持喪禮、接見群臣,也有需要“以兇禮攝政”的禮儀原因。

但事實卻是,楊駿借著“兇禮攝政”之名,完全壟斷了奏章批閱權。

大小奏折都要先送至楊駿府中,再送來東堂,司馬衷只需要在奏折上畫“妥”即可。

不過這對司馬衷來說,不是一件壞事。

作為一個穿越者,他的禮儀尚且需要學習,更別說批閱奏折了。

多虧了楊駿的僭越,司馬衷才沒有因此露餡。

司馬衷這些天也借這個機會,努力學習如何批閱奏章,借此了解朝堂大小事。

“陛下,皇后請您去一趟。”董猛面白無須,講話嗓音尖細,與名字十分不相稱。

“何事?”

司馬衷問,他的心里一陣警惕。

賈南風,晉惠帝司馬衷的皇后,在歷史上的名聲實在是有點差。

兇妒機詐,權欲熏心。

把持朝堂也就罷了,最后還殘忍殺害太子司馬遹,導致諸侯王起兵。

因此,說她是八王之亂的始作俑者也不為過。

對于目前的司馬衷來說,最要命的一點是:

賈南風長得不好看,實在是很不好看。

歷史上形容她的樣貌“短形青黑色,眉有疵”。白天在太極殿上,司馬衷已見過她一次了。

見面之前,司馬衷還抱有一絲僥幸,寄希望于無良史官因為她品德敗壞,而丑化了她的外貌。

見面之后,司馬衷懸著的一顆心,終于是死了。

史官并沒有瞎寫,賈南風的樣貌與史書上相差無幾,今日一見,名不虛傳!

一想到未來要和她同床共枕,司馬衷的后脖頸就不禁豎起汗毛。

“無甚大事,皇后就是想看看陛下。陛下,內室請吧。”

董猛說著,就命人攙扶司馬衷往內室走,根本不給他拒絕的機會。

一進到內室,就見一身著華服的女子,正坐在廳堂中間,翹首期盼。

案桌上是各式各樣不同品種的糕點,可見被伺候得很好。

只見這女子肌膚黝黑,臉色鐵青而臉型短促,身材矮胖,屬在難登大雅之堂。

據說當年武帝和楊皇后見到此女后,也大為不滿,但最終還是被大臣勸下來了。

見司馬衷走進來,賈南風立刻起身,上前挽住他的胳膊,顯得很親昵。

這讓司馬衷很不自在,想推開,但又不敢,便是別扭地說道:

“皇后,今日尋朕來,所謂何事?”

“陛下,瞧您說的,臣妾是陛下的皇后,夫妻相見,不是很自然的事情嗎?況且現在天色也不早了,臣妾也該伺候陛下就寢了。”

“等下……”

司馬衷心頭一緊,立刻明白過來皇后所為何事,原來賈后是惦記著要給他生個黢黑小子。

司馬衷大感不妙,于情于理他都不打算和賈南風同房。

一是賈南風風評實在太差,親手殺人、殘害孕婦。光是被賈南風拉著手,司馬衷都已經感覺心里發毛了。

第二,自然是因為賈南風的形象了。現代人司馬衷實在很難委屈自己,下得去這個手。

“朕還沒用膳,有些餓了,朕看,還是先吃飯吧!”

司馬衷趕緊想了個理由,就想推脫掉。他摸摸肚子,也確實有點餓了。

賈南風好像早就想到司馬衷會找這個理由,于是她雙掌一拍,董猛立刻心領神會,拿出御膳房的金絲菜單,開口道。

“皇后娘娘早已為陛下準備了豐盛的晚膳。老奴這就為您一一報上。

“金齏玉膾,以黃河鯉魚膾,配蒜泥、橘絲、胡荽,新鮮清爽,回味無窮。”

“五侯鯖,青魚、羊肉、雉雞雜燉,調以西域貢品胡椒、安息茴香,噴香四溢。”

“九醞春,美酒經過九次投料發酵,酒色青碧,入喉甘醇。”

“還有玉山雪酥、梅漿……”

那菜名之豐富,用料之夸張,讓司馬衷張口結舌,這可是百姓幾輩子也吃不上的東西。

司馬衷咽了咽口水,說不想吃是假的。

司馬衷穿越到這邊才第二天,這當皇帝的滋味如何,他還一點沒有嘗過,憋屈倒是嘗了不少。

最后司馬衷還是忍住了。

他絞盡腦汁思索如何才能躲掉今晚的“鴻門宴”時,突然靈機一動,說道:

“民間有傳聞曰:鯉躍龍門,食之不祥。”

“這金齏玉膾,乃是以黃河鯉魚膾制作而成。”

“當下正值國喪,若食此物,恐不合時宜!”

這樣的理由,還是有一些說服力的。

在當下這個時代,禮法、宗制、民間傳聞,都有不小的威懾分量。

司馬衷說完,就要往外走,董猛連忙上前攔住他。

賈南風也急了,也不管董猛還在這里,便直言說道:

“妾入宮門已有十數年,如今尚未誕下一子,恐為天下人恥笑!今天陛下不肯留下來過夜,難道是嫌棄臣妾不成?”

司馬衷就知道她是為了這事而來的。

于是大義凜然道:

“皇后難道忘了現在是國喪期間,禁止一切娛樂活動,包括同房。皇后難道要帶頭壞了祖宗的禮法,冒犯先帝不成?”

“這……這……臣妾自是不敢。”

賈南風萬萬沒有想到,一向木訥的司馬衷,突然之間懂得這么多,讓一向伶牙俐齒的她都啞口無言。

賈南風看著司馬衷匆匆出門的背影,無奈之余,越想越覺得古怪。

只見她毫無征兆地抬手,給了董猛一巴掌!

董猛被這突如其來的巴掌打得站立不穩,險些跌倒。

“混賬!你的那些小閹黨們,私下里是不是又教給這癡傻兒不三不四的東西?否則,他今天怎么會如此厲害?”

“娘娘,娘娘,老奴不敢啊。老奴這就回去一個個排查,看看是誰多嘴,教了陛下這些東西!”

“不必了。”賈南風抬手。

董猛還以為是皇后已經消氣了。

結果,賈南風兀然說道:

“殺了。全都殺了。一個也不留。這些廢物。”

“這……”

董猛大驚失色,但是只遲疑了片刻,便立刻反應過來,這已經是當前最好的結果了。

“諾!老奴這就把陛下宮中的太監和侍衛全都處決了,重新給陛下換一批聽話老實的!”

享受完殺人的快感,賈南風這才稍微平靜了一些心情,詢問道:

“如今楊駿弄權,整個大晉快變成他的一家之地了。依你之見,該當如何?”

董猛小心翼翼地湊到賈南風身邊,馴服地跪在地上,低著頭說。

“依老奴愚見,朝堂上下對于太傅楊駿弄權,已經積怨頗深。”

“早前,已有老臣上書朝廷,請求彈劾楊駿,但都被楊駿擋了下來。楊駿人心盡失,已有取死之道!”

“嗯……”

“我欲求助另一托孤大臣,汝南王司馬亮,請他出兵馳援,不消片刻,定能拿下楊駿。你怎么看?”

賈南風眼神里沒有任何猶豫,顯然已經做足了準備。

“娘娘,外營兵皆被楊駿掌控,藩王的大部隊恐怕很難進到宮墻里來。”

董猛不無擔心,小心地提醒。

“確實,但這也正是他的致命弱點!楊駿空有外營兵,卻對宮內的禁軍力量掌控不足。”

“一旦禁軍對他倒戈相向,楊駿就毫無抵抗之力!如今只需要策反殿中禁軍,大事定矣!”

賈南風微彎眼角,這個計劃已經在她腹中醞釀許久,如若不下手,賈家很快就會成為楊駿的打擊對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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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如此……老奴愿為娘娘聯絡禁軍!禁軍中有兩名將領,素來與老奴有故,老奴愿往說之。”

“嗯……如此甚好!”

賈南風滿意地點點頭。

“只要打倒楊駿,區區一個癡傻兒還不是只能困于我的手掌之中。到時候,整個大晉朝,都是我賈家的天下。董寺監,你的榮華富貴同樣少不了。”

賈后微微一笑,誰也不知道,她這滲人的笑容下,還隱藏著什么狠毒的計策。

“皇后娘娘言笑了,只要能有助于皇后娘娘,老奴愿效犬馬之力。”董猛低眉順目,猶如一條家犬,這便是他的生存之道。

商議完了如何對付楊駿,賈南風把重點轉移到自己身上。

“我與陛下結為夫妻這么多年,遲遲沒有誕下子嗣。今日,陛下卻是連親近我都不愿意了,這該如何是好?!”

“娘娘,此事急不得,或許陛下只是今日身體不適。再者,沒有子嗣,也不影響您在后宮中的地位。”

“哼。太子司馬遹非我親生,從小便聲名在外,又素來不服從于我,如何能沒有影響?長此往后,我這皇后之位怕是難以坐得安穩!”

賈南風恨恨道。

董猛眼角的笑紋深刻在臉上,陰影里卻游過一絲絲狡黠,他不急不慢道:

“老奴正有一計。現今太子司馬遹不過12歲,正是不辨是非的年紀。娘娘平日可在言行上多加‘引導’。”

“品德這種事,起得快,敗得也快。且我觀太子性格剛直,并非長于謀略之人。”

“正所謂‘剛直易折’。太過硬直的樹枝,折得也快。”

賈后瞳孔驟地縮放,垂眸笑紋漾開。

這實是一個妙計。

不僅可以在潛移默化中影響太子司馬遹的品行聲名,又不至于惹禍上身。

“好,好。此計甚好!”

“就算我這輩子都生不出皇子,也要想辦法廢了他。”

“誰當太子不是當?”

“是不是我親生的,不重要,是否忠于我賈家,才是最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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