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鴦在震驚之余，回過神來想了想，又覺得有些不對。

“可這皇后一黨，手中并無兵卒，又如何才能覆滅楊黨呢？”文鴦發問道。

“賈南風雖然手無兵權，但心思縝密，一向擅長借力打力。”

“眼下，京師禁衛大多都掌握在楊黨手中，但多在城外。只要城內有一支禁軍力量不聽從楊駿號令，則動亂生矣！”

司馬衷眼中精光乍現。

這只禁軍力量實在太重要了。

要知道，案發當晚，楊珧麾下的北軍五營，全都屯駐在洛陽外城。

對于宮內發生的變故，不僅什么忙也沒幫上，甚至一無所知。

雖說有楊駿猶豫不決的原因，但在情況緊急的兵變中，“近水樓臺先得月”絕對是硬道理！

兵多有時候真沒用。

在小小的皇宮里，兵近、兵快，才是最重要的。

文鴦聽此，則是倒吸一口冷氣，感到異常震驚。

“難道說，宮中有一支禁軍，即將要投靠賈皇后、誅殺楊黨？”

畢竟，楊駿大權獨攬已經是眾所周知的事情，甚至有些臣子已經習慣性地順從。

怎么也不會有人想到，居然有將領敢于反叛他。

而且還是眼皮底下的京師禁軍！

但文鴦細細一想。

此事倒也不是不可能。

楊駿為人如此傲慢，對他文鴦尚且如此怠慢，對于下屬想必也是少不了各種責難與奚落。

自古以來，因為懼怕上級責罰，又或是無法忍受上級的殘暴，進而背刺上級的將領和士卒，可謂是數不勝數。

蜀漢名將張飛便是因此殞命。

文鴦不禁暗暗尋思道。

陛下久居深宮，竟然對京師防務如此清楚。

難不成，陛下也有這軍機戰略之才？

今后當真要向陛下討教一下。

文鴦心中的敬意不禁油然而生。

“文卿，今日比武場上，那幾位殿中將領，你可還有印象？”司馬衷問曰。

“方才‘馬射’比試，那殿中中郎孟觀、李肇，正與微臣同組競技。”

“校場風疾，二人均未中靶。”文鴦稍加回憶，說道。

“你得罪了太傅，今早又得了風頭，太傅必然不悅。這后面兩靶莫名飛出的赤鷹，朕料想，亦是太傅所為。”

聽司馬衷這樣一分析，加之在校場之中，確實曾見過太傅的身影。

文鴦頓時恍然大悟。

“怪不得，野雞突然變赤鷹……原來出自太傅之手。”

文鴦一拍大腿，同時也不禁覺得有些好笑，這楊駿也太無容人之心！

“文卿武藝高超，連中三靶。而作為對比，殿中將領乃是一箭未中。如此一來，太傅當作如何反應？”司馬衷循循善誘。

“輕則當面奚落羞辱，重則加以責罰免職。”文鴦想也不想。

楊駿為人如何，經過這幾次接觸，文鴦已經是門兒清了。

“殿中將領原來就不受楊駿待見。今日過后，此二人的日子想必更不好過！加之皇后賈南風派人接觸，此二人背叛楊駿幾乎已是板上釘釘！”

司馬衷的話里胸有成竹。

“若朕放任不管，雖然一樣能夠誅殺楊駿。但這一股重要的禁軍勢力，便就此落入賈南風之手了……”

司馬衷擺頭說道，很有些無奈。

文鴦心里一震。

陛下不光能看到城中布防的空虛之處，能看到陰影之下的重重矛盾。

甚至還能“走一步，看三步”！

已經提前觀察到事變之后的走向，從而未雨綢繆！

司馬衷的言外之意，其實已經暗示得足夠清楚了。

“陛下難道是要俶，趁著這次動亂，鷸蚌相爭，漁翁得利，趁機掌握這一支禁軍？”

經過司馬衷的多番點撥，文鴦此刻對天子此次的真實目的，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測！

“正是！你在軍中素有威望，殿中中郎孟、李二人又曾與你同臺競技，見識過你的本事。”

“既然二人有背叛楊駿之意，若文卿愿意與他們共同起事，相信他們定然不會拒絕！”

“等到成功起事后，文卿便可尋一時機掌控這只禁軍！”

文鴦眼見陛下在自己面前，不光思路清晰、方法可行，就連語調也是如此十拿九穩。

不禁自己也備受鼓舞。

跟著陛下謀事，看來果真是條光明的出路！

很快腦子也活絡起來，心中便有了一些計劃。

“陛下，罪臣俶雖然目前手無兵權，但依然有數十個信得過的兄弟。臣這次若能順利起事，便將這些兄弟也帶上。”

“等到事成后，也一并編入殿中軍隊伍中！如此，也方便在禁軍中站穩腳跟。”

“好！此計甚妙！文卿不愧是征戰多年的名將。此番文卿若還能聚攏起來一些生死兄弟，那意義便大為不同！”

司馬衷沒想到這么多年過去了，文鴦竟然身邊還有忠于他的人。

可見文鴦此前積累的軍中威望，有多么高！

“禁軍乃是朕身邊重中之重的護衛力量。既是朕的堅盾，也可以是朕的佩劍。”

“朕雖然要你接手孟、李二人的禁軍，但士卒中若是沒有你自己的人，就怕關鍵時刻不聽你的軍令。”

“如果禁軍中有文卿自己的人，那么這支禁軍，便可以算作是朕的嫡系力量了！”

司馬衷臉上是喜悅之情，不住地拍著文鴦的肩膀。

文鴦亦是感到振奮，陛下剛剛稱呼他為“嫡系”。

這位老將，不禁感到有些動容。

多少年了，他跟隨父親文欽輾轉流離，并未遇到值得跟隨的明主。

雖然文鴦為大晉立下赫赫戰功后，先帝司馬炎卻在數年后將他免官，更不要有什么當他是“嫡系”的想法。

如今，先帝之子，當今天子司馬衷，卻如此信任他！

這怎么能讓他不感到感激！

放下了這一最大的心理負擔，文鴦心情舒暢多了，感覺渾身都是干勁。

他向陛下辭別后，便快步走出太極殿。路上，還遇到嵇紹。

兩人簡單交談了一番。

見文鴦一臉神采奕奕的樣子，嵇紹就知道，陛下又拿下了一位忠臣。

“當今這位天子，真是深不可測。”

嵇紹笑著擺擺頭。

“以天子這樣的年紀，紹未曾見過更加神武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