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青黛的解釋,裴宿默契地與她對視一眼,微微頷首,表示自己已經明了。
這時候他看到下方,魚福寨的外墻上忽有一束束火光亮起,火紅光芒如一柄柄赤紅之劍,立于房屋外墻之上,向著黑暗中刺去。
為了防御外來的威脅,魚福寨圓樓的外墻上并沒有設計窗戶,每戶人家都只有一個方方正正不過十公分大小的透氣口,黑洞洞的。
裴宿先前還在納悶,既然要增強防御,那都已經舍棄了外墻的窗戶,為何還多此一舉還留個小小的透氣口呢?
現在他明白了,這恰恰是用來抵御薨王潮汐以及其他外部威脅用的。
只見三座圓樓,各自以中央緩緩游動的火焰金魚為力量源泉,點燃了外墻上那一個個小小孔洞。
火焰化形,凝聚成一尊尊神圣的身影。
這一幕讓裴宿莫名想起了曾經見過的一面佛墻。
佛墻由無數方框組成,每一個方框之中都有著一尊金佛,無數金佛打造出一方莊嚴之境,令人情不自禁生出頂禮膜拜之心。
此時此刻恰如彼時彼刻!
只不過,端坐于眼前這無數方孔中的不是一尊尊赤佛,而是灶王爺的法相而已!
屋頂上,隨著范凌舟和陸觀主結束對話,四周頓時陷入安靜之中,場面變得有些壓抑,有一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異樣寧靜。
裴宿在心中默念“臨兵斗者皆陣列前行”,將其中十二名六丁六甲神重疊在一起,附身到了自己身上。
他現在仍不懂什么拳腳功夫,真要遇上危險,反應與普通人沒有多大差別,而將六丁六甲附身到自己身上,能大大加強自己的反應力和身手,相當于變相增強了自保能力,不至于在混亂的戰斗場面下無所適從。
不得不說,六甲秘祝不愧是正宗級道法,不僅變化多端,妙用無窮,而且發動起來非常隱秘,哪怕現如今他只是使用的離塵版,也沒讓范凌舟、陸觀主等一眾高手察覺。
端的玄之又玄!隱秘無比!
確保自身那孱弱的身手、笨拙的反應不會成為累贅后,裴宿又將焚焰符取出,抽出其中一張,暗暗扣在手中,等待著尸潮的到來。
終于,起伏的山巒上,無數驚鳥飛起。
尸潮即將來襲!
山巒背后,有山青色光華亮起,光華移動間,不斷晃動,仿佛正與什么龐然大物激烈對撞著。
裴宿只覺得群山都開始震顫起來。
地動山搖!
滾滾尸潮仿佛雪崩,又像山洪,朝著魚福寨傾泄而來。
裴宿緊了緊手中的焚焰符,身上的六丁六甲也蓄勢待發,隨時準備好帶著他閃轉騰挪。
望著下方奔涌而來的尸潮,他心底沒由來地冒出一個念頭:他好像一直都忽略了一個至關重要的問題。
那就是——他該如何升級?
對啊!
真該死!
他怎么能忘了這么重要的一個問題呢?!
數據顯示很重要,等級一到自動掌握技能同樣意義非凡,加點更是重中之重,可作為一個系統,如何升級才是最至關重要的吧?
只是因為先前他自動便掌握了小周天煉氣法,又已經以小周天煉氣法修煉過,他便下意識覺得修煉就是提升境界或者說等級的方式了。
但現在,看著山崩而來的尸潮,他的心中不禁起了一個念頭:果真如此嗎?
很快,尸潮就進入了外墻孔洞那一尊尊灶王爺火像的攻擊范圍,一道道火焰沖出,流星般墜入尸潮之后,將眾多尸獸炸上天去。
沖天的火光一時間,將魚福寨方圓數里之地都給照亮了。
但還是有大量的尸獸頂著灶王爺火像的狂轟濫炸,沖到了魚福寨附近。
因為出寨就容易遇上危險的緣故,村民們都盡量在近處開墾農田,因此,魚福寨的四周便是大片大片的農田。
整座魚福寨就像是丟在大片農田中央的三枚銅錢,每一次尸潮的到來,都會對莊稼造成很大的破壞。
就在這時,裴宿看到火光映照下的田野里,忽然有不同顏色的光芒亮起。
蔥綠、竹綠、草白、群青、蒼黃、朱赤、胭脂紅、暮山紫等等,不一而足,夢幻瑰麗,兼有神圣之感!
很快,這一道道瑰光便幻化成不同模樣,有的蛙首人身,有的蛇首人身,也有的燕首人身,還有不少長著刺猬、貓頭鷹、螳螂、蜻蜓、蜘蛛乃至于草蛉、螢火蟲腦袋的。
正是一名名靈神!
這些靈神,無一例外,原型都是田野里的益蟲。
屋頂,裴宿有些目瞪口呆,一直到這會兒,他才對大荒的神道之鼎盛有了實感!
小小一個魚福寨而已,就能以香火在田地里供奉出那么多靈神,整個世界,靈神的數量到底能達到多少?
根本難以想象!
先前范凌舟跟他說大荒有神祇百萬絕對不是夸張,甚至還保守了,眼下看,算上靈神的話,大荒的神祇何止百萬?
隨著一名名靈神顯形,田野里又有光芒亮起。
是稻草人!
佇立在田里的大量稻草人像是突然間活了過來,魂魄似的潦草身影從稻草上脫離而出,似踩高蹺般大步跨越,還沒沖到尸潮面前,就在身前凝聚出了一根根虛幻的稻草出現。
稻草匯聚,組成飛劍模樣,然后就見每一名稻草人各自操縱著一柄飛劍,朝尸潮殺去。
這些稻草人竟然也是法器?!
裴宿心中驚訝。
這時候,邊上也有人動了,這些人瞬間從屋頂上沖下,各施手段,朝著尸潮殺去。
在場除了裴宿以外,一個個的都是高手——至少在魚福寨這一畝三分地上算得上是高手,實力比尸獸強得多,哪怕是沖進尸潮之中,也不至于有危險。
為了減少莊稼的損失,當然不能在作壁上觀。
裴宿沒動。
一來,他不是打腫臉充胖子的人,他對自己的實力非常有數,哪怕有六丁六甲附身,手里又有焚焰符傍身,真要陷入尸潮之中,也絕對很危險。
二來,這是魚福寨的危機,又不是他的危機,被破壞的也是魚福寨的莊稼而不是他的莊稼,他何必急吼吼地跟著沖上去?完全沒必要啊。
周頡夫腳下一動,卻又頓住。
他略微遲疑了一下,最終還是沒有沖下屋頂去。
往年的話,他肯定第一時間就往下沖了,他不像寨子里的有些人,從來不會偷懶耍滑讓他人頂上,更不會覺得說:不過就是多損失一點莊稼而已,反正又餓不到自己頭上,何苦拼命與尸潮廝殺?死些屁民,關我何事?
周頡夫從不會這樣想,因此往年都是沖在最前線的,這也是為什么他在魚福寨的名聲會這么好的原因之一。
但這次不一樣,這一次他身邊多了一個裴宿,比起沖到第一線去保護莊稼,周頡夫忽然覺得護住裴宿周全更加重要。
哪怕,裴宿很可能并不需要他的保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