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玉霄宮。
當初看小說時,何書墨記得書中對玉霄宮的形容是“雕梁畫棟,極盡奢靡”。
當時他一眼帶過,不以為意,直到現在真的踏入此地,才明白那八個字的含金量。
外界與黃金等價的玄青石,在玉霄宮,只配被當做踩在腳下的地磚。
道路兩旁,莫說亭臺樓閣,就是路邊種的小花小草,都是外界難得一見的奇珍異寶。
隨便一扇門都是上等的金絲檀木,門把手更是清一色的金鑲玉。
京城布行里,號稱“金絲銀線”的蜀錦,在玉霄宮不過是宮女的衣著。
這就是女反派的日常生活嗎?
簡直壕無人性。
穿越數座長廊,接引太監將何書墨帶至一座大殿門外。
“何押司,煩您在此地稍等,娘娘正與侍郎大人相商,一會便輪到您了。”
“多謝公公。”
“咱家告辭。”
“您慢走。”
送走了慈眉善目的老太監,何書墨才有空琢磨起老太監嘴里的信息。
“娘娘正與侍郎大人相商”,這位“侍郎大人”,是哪位侍郎?難道是即將身陷《兵甲失竊案》的“兵部侍郎”?
何書墨看向殿外俏立的貌美女侍,笑道:“敢問姐姐,之前進去的,可是兵部侍郎張權,張大人?”
女侍不茍言笑:“奴婢不知。”
何書墨再次發動鈔能力,一張銀票悄無聲息地遞到女侍手心。
“下官頭一次進宮,沒什么準備,一點家鄉特產孝敬姐姐,還望姐姐給下官解惑。”
這一次,女侍什么都沒說,只是朝何書墨眨了眨眼。
何書墨立刻明白她的意思。
確實是兵部侍郎張權!
如果是張權的話,形勢應該很明朗了。
由厲悠然轉述的《兵甲失竊案》,順利引起厲貴妃的關注,乃至于堂堂兵部侍郎,竟比他這位小小押司,還要早到玉霄宮中。
……
門外無話,殿內安靜如斯,一點聲音都傳不出來。
何書墨對玉霄宮很感興趣,但不敢亂動,誰知道殿外的女侍們會不會給貴妃打小報告。
傳言女反派喜怒無常,一點錯漏都可能招致滅頂之災。
等了不知多久,殿門終于打開。
一位清瘦老者從殿內走出。
他身高不高,微微駝背,卻穿著不合身的寬大官服。官服紅色為主,金色為輔,上繡仙鶴,正是三品制式!
此人定是兵部侍郎張權!
原書中,那個貪墨兵甲,被魏黨捉住把柄,進而導致貴妃折將,“何押司”被迫自殺的罪魁禍首。
“下官拜見侍郎大人。”
何書墨按照官場禮數,向張權打招呼。
但張權沒有回應,只是用余光瞥了何書墨一眼,便不再關注。步履如風,徑直從他身邊走過。
何書墨注意到,張權臉色極其陰沉,想必是心情極差。
“何押司,娘娘請您進去。”
大殿內,一位女侍對殿外候著的何書墨道。
未等何書墨回話,兵部侍郎張權陡然回頭,眼神驚異地看著他。
“你就是兵器堂押司?”
何書墨繼續恭敬拱手:“回侍郎,正是下官。”
張權定定地凝視,雙眸陰狠如狼,好似要吃人一般。
但從其嘴中,說出的卻是夸贊的話:“好啊,果真是少年英才。娘娘手下有你這樣的良將,我大楚當興。”
何書墨對張權的態度并不意外。
在《兵甲失竊案》中,如果一定要有一個人利益受損,那必然是張權。
無論是魏黨領頭,還是他何書墨告發,張權曾經吃下去的利益,一定都得吐出來。
不過是吐給誰的區別而已。
“大人折煞下官了,都是為娘娘做事。”
何書墨維持拱手的姿勢,但語氣卻沒太多恭敬。
他為了自保,如今已經將張權得罪死了,再多恭敬也化不開那消失的一倉庫兵甲。
既然如此,倒不如不卑不亢。
他愿意給女反派當“狗”,是因為他不“仗人勢”就得“被迫自縊”。
可不是真有什么特殊愛好。
“年輕人,伶牙俐齒,好自為之。”
張權甩手,轉身離去。
“何押司,請吧。”
殿內女侍再度對何書墨發出邀請。
“麻煩姐姐帶路。”
隨著殿門再度關閉,何書墨的身影消失在殿門前的陽光下。
殿內的裝潢以雅致為主。
琴棋書畫樣樣不缺。
空氣中彌漫著絲絲幽香,高雅脫俗,不知是何種香料或是植物的。
在女侍的帶領下,何書墨走過兩道門簾,終于進入一間放置些許書卷的小廳。
小廳正中,擺著一張桌案。
案上鋪著一張宣紙,上書“大好河”三個字。
一位宮服女子立于案后,青絲如瀑,玉手持筆,緩緩寫下最后一個“山”字。
何書墨的注意力,完全不在字上。
《皇權之下》對厲元淑的形容是:素雅宮裙,神顏似仙,清冷孤傲,風華絕代。
何書墨沒有作者的文采,此刻,如果讓他來形容厲元淑的外貌。
那他的評價是:貴妃娘娘絕不可能是大反派,她一定是有苦衷的!
“好看嗎?”
清雅空靈的女聲傳到何書墨耳中。
此時的厲元淑已然收筆,一雙威嚴鳳眸,打量著第一次來小廳的“不速之客”。
何書墨陡然回過神來,大腦飛速思考。
按照小說的設定,厲元淑的性格喜怒無常,故而被百官稱之為“妖妃”。
但根據何書墨讀者視角總結的規律。
女反派的“無常”,往往與“厭蠢癥”有關。
她十八歲進宮,只用五年便能與魏相分庭抗禮,自然不可能是庸才。
許多時候,是有些官員人贓并獲,還要自以為聰明,死撐著不承認,故而常常引起女反派的“喜怒無常”。
換句話說,在她面前,只要假設她什么都知道,別自作聰明,就大概率不會觸發她的“厭蠢癥”。
“好看。”何書墨如實回答。
“本宮問的是字。”厲元淑淡淡道。
她神色冷淡,語氣如常,聽不出喜怒。
尋常人一般會回答“我說的也是字”,并自以為“高情商”。
但何書墨不打算耍小聰明,那樣只會觸發女反派的“厭蠢癥”。
因此當即請罪道:
“回娘娘的話,罪臣曾聽聞一個傳言,說:天下美色共一石,厲家小女獨占八斗。彼時,罪臣只以為是文人慣用的夸張手法,所以并不放在心上。”
“但剛才,罪臣第一次進宮,第一次見到娘娘,三魂六魄頓失一半。此時此刻,終于明白,百姓嘴里無虛言的道理。”
“罪臣剛才無心關注字跡,答不上娘娘的話,請娘娘責罰。”
何書墨說完,小廳內安靜無比。
一旁靜立的女侍嘴角抽搐。
她常年侍奉貴妃,見過的官員數不勝數。
但像今天這位,以退為進,將馬屁拍的如此絲滑,還真是頭一回。
“寒酥。”
“奴婢在。”
“將本宮的字拿去給這位‘罪臣’瞧瞧。”
“是。”
她調侃我了。
說明心情還不錯。
我暫時過關了。
何書墨松了口氣。
方才那番話,他也是頂著巨大壓力才敢說的。
背后的內襯現在還濕著呢。
古人云伴君如伴虎,當真不是開玩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