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眼的白光。消毒水的氣味。心電監護儀有節奏的“滴滴“聲。

林雨猛地睜開眼睛，刺目的光線讓他立刻又閉上了眼。他的喉嚨像被火燒過一樣疼痛，舌頭沉重得像是塞滿了棉花。

“你醒了。“一個陌生的男聲說。

林雨再次嘗試睜眼，這次適應了光線。一位穿白大褂的中年醫生站在床邊，正在檢查輸液瓶。

“我...這是哪里？“林雨的聲音嘶啞得不像自己的。

“市立醫院。你在郊外昏迷，被晨跑的人發現。“醫生放下病歷本，“你已經睡了將近20個小時。“

記憶如潮水般涌來——廢棄教堂、九根蠟燭、那個自稱艾琳的恐怖實體...林雨突然掙扎著要坐起來：“我的朋友呢？何明和張婷？“

醫生的表情變得嚴肅：“那位男同學在隔壁病房，多處骨折但生命體征穩定。至于那位女同學...“他停頓了一下，“警方還在搜尋。“

林雨感到一陣眩暈。張婷失蹤了？他最后的記憶是三人拼命逃離教堂，張婷被附身說著關于“地下的孩子們“的胡話...

“你還記得發生了什么嗎？“醫生問道，同時檢查林雨的瞳孔。

林雨搖頭，卻發現一些零碎的畫面閃過腦海——黑暗、泥土的氣味、指甲縫里的血跡...但這些畫面太過模糊，像是別人的記憶。

“有趣的是，“醫生繼續說，“你被送來時，嘴里塞滿了泥土。護士清理時，你一直緊握著這個。“他從床頭柜抽屜里取出一個密封袋，里面是一塊破損的石片，上面刻著部分字母：A-I-L-E...

“艾琳...“林雨脫口而出，隨即被自己嚇到。他怎么會知道這個名字對應那些字母？

醫生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警方已經去檢查了那座教堂。目前為止，除了你們留下的攝像設備，沒有發現異常。“他頓了頓，“但他們在教堂后院發現了一片墓地，有幾塊墓碑破損。“

林雨的手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他完全不記得自己去過什么墓地。

醫生離開后，一位警官進來做了簡短詢問。林雨隱瞞了關于蠟燭和靈異現象的部分，只說他們是去拍攝紀錄片，突然感到不適就逃了出來。警官看起來并不完全相信，但還是記下了他的陳述。

當病房終于只剩他一人時，林雨顫抖著打開床頭柜抽屜，取出自己的個人物品。手機已經沒電了，但他記得最后看到的那條恐怖信息——來自“守夜人“，而發送號碼竟然是他自己的號碼。

充電器插上后，手機像垂死之人般緩緩蘇醒。林雨盯著屏幕，心跳如鼓。五條未讀信息，全部來自“守夜人“：

“你不該中斷儀式。“

“艾琳很生氣。“

“張婷現在和我們在一起。“

“地下的孩子們想見你。“

“明晚八點，最后一支蠟燭。“

每條信息的發送時間都是昨晚他昏迷期間。最恐怖的是，點開發送者詳情，確認無疑——那是他自己的手機號，一個他從未使用過的副號。

“這不可能...“林雨的手指顫抖著劃過屏幕，突然注意到相冊圖標上有個紅色標記。他點開后，倒吸一口冷氣——幾十張教堂內部照片，包括他們沒去過的角落，拍攝日期顯示是上周。但他從未去過那里！

更可怕的是備忘錄里的一份文檔，標題為《九燭儀式研究》，內容詳細記載了圣瑪利亞教堂的歷史和一個名為“艾琳修女“的邪教領袖如何在1950年利用九根蠟燭儀式獻祭七名兒童以獲得永生。文檔最后一行寫著：“第九根蠟燭點燃時，沉睡者將蘇醒；當第九根蠟燭燃盡，大門將永遠開啟。“

林雨猛地丟開手機，仿佛它是一條毒蛇。這些都不是他寫的！他從未研究過這些！但文檔的修改記錄顯示最后編輯者是“LY“，他名字的縮寫。

“冷靜，必須冷靜...“林雨深呼吸，突然想起何明的攝像機。如果機器還在教堂，那么記憶卡可能記錄了發生了什么。他必須找回那張卡。

夜幕降臨時，林雨悄悄溜出醫院。醫生說他需要觀察48小時，但他等不了那么久。張婷失蹤已經快一天了，而那個“守夜人“——無論是什么東西——聲稱張婷“和他們在一起“。

出租車司機聽到“圣瑪利亞教堂“時明顯猶豫了。“那地方不吉利，小伙子。晚上去更不好。“

“我會加錢。“林雨遞過兩張百元鈔票。

教堂在月光下比昨日更加陰森。鐵門依然虛掩著，仿佛在等待他的到來。林雨緊握手電筒，口袋里裝著新買的白色蠟燭和打火機——他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帶這些，就像被某種本能驅使。

踏入教堂的瞬間，昨日的恐懼如潮水般涌來。祭壇上的蠟燭不見了，但九處蠟痕清晰可見。何明的攝像機躺在角落，鏡頭破碎。林雨撿起它，慶幸地發現記憶卡還在。

突然，一陣微弱的聲音從地下室方向傳來——像是哭泣聲。

“張婷？“林雨喊道，聲音在空曠的教堂內回蕩。

沒有回應，但哭聲似乎更清晰了。林雨猶豫片刻，還是向地下室走去。石階比記憶中更加濕滑，墻壁滲出不明液體，在手電光下呈現暗紅色。

地下室中央的石桌被移動過，露出下方一個黑洞洞的缺口——一條向下的狹窄通道。哭聲正是從那里傳來。

“有人嗎？“林雨的聲音顫抖著。

回應他的是一聲清晰的嗚咽——絕對是張婷的聲音！林雨顧不上恐懼，鉆進通道。通道低矮潮濕，他不得不彎腰前行。空氣中彌漫著腐臭和某種草藥燃燒的氣味。

通道盡頭是一個圓形地窖，墻壁上刻滿詭異的符文。七根小蠟燭圍成一圈，中央是一個熟悉的身影——張婷，被綁在一把木椅上，嘴巴被膠帶封住，眼睛因恐懼而睜大。

“張婷！“林雨沖上前撕掉膠帶。

“快跑！“張婷嘶啞地喊道，“他不是你！他不是你！“

“誰不是——“林雨的話戛然而止。手電筒的光束照到了地窖另一側的人影。

那個人穿著和林雨一樣的衣服，有著和林雨一樣的臉，但嘴角掛著林雨從未有過的詭異微笑。

“你終于來了，'我'。“那個人說，聲音和林雨一模一樣，卻帶著令人毛骨悚然的輕快，“儀式可以繼續了。“

林雨如墜冰窟，手電筒“啪“地掉在地上。滾動的光束照亮了地窖的一角——那里堆著小巧的骸骨，七具，排列得整整齊齊。

“喜歡我的收藏嗎？“另一個“林雨“笑著說，“地下的孩子們。艾琳的杰作。當然，現在也是我們的。“

“你...你是誰？“林雨后退幾步，撞到了石墻。

“我是守夜人啊。“對方夸張地鞠了一躬，“或者說，我是你不敢承認的那部分——記得我們十歲那年第一次來這座教堂嗎？記得我們如何在地下室發現那本日記嗎？記得我們多么著迷于艾琳的故事嗎？“

林雨的頭突然劇痛起來，一些被深埋的記憶碎片浮現——小時候迷路來到這座教堂，發現地下室，閱讀那本用拉丁文寫的恐怖日記...但這些都是真的嗎？還是這個...這個東西在植入虛假記憶？

“別聽他的！“張婷喊道，“他在你昏迷時一直和我說話！他是艾琳造出來的！他不是真實存在的！“

“哦？“另一個林雨挑起眉毛，突然從口袋里掏出一把折疊刀，閃電般抵在張婷喉嚨上，“那這樣夠真實嗎？“

林雨僵住了。刀鋒在燭光下閃著寒光，緊貼著張婷的動脈。

“你想要什么？“林雨嘶聲問。

“很簡單。“對方微笑著，“完成儀式。點燃第九根蠟燭，讓艾琳完全蘇醒。你知道該怎么做——畢竟，研究資料都是你寫的。“

“我從來沒寫過那些！“林雨喊道。

“當然寫過。“另一個他嘆了口氣，“只是你選擇忘記了。人格分裂真是麻煩，不是嗎？“他歪著頭，“主控人格拒絕承認副人格的存在，拒絕承認我們這些年所做的一切研究，所有準備...“

林雨感到天旋地轉。這是真的嗎？他精神分裂了？“守夜人“是他自己的另一個人格？

“證明給我看。“林雨突然說，“如果你真的是我的一部分，那么你知道只有我知道的事情。“

另一個林雨笑了：“比如媽媽死前說的最后一句話？'小雨，別去地下室'？“他的笑容擴大，“或者爸爸酗酒的真正原因？因為他看到過你和'想象中的朋友'在深夜進行奇怪的儀式？“

林雨膝蓋一軟，這些確實是他從未告訴任何人的秘密。

“時間不多了。“另一個林雨突然嚴肅起來，刀尖輕輕刺破張婷的皮膚，一滴血珠滲出，“點燃蠟燭，否則她死。“

林雨顫抖著手掏出蠟燭和打火機。七根小蠟燭，加上祭壇上的八根蠟痕，這是第九根...點燃它會發生什么？艾琳會完全蘇醒？那些地下的孩子們會怎樣？張婷會怎樣？

“快點！“另一個他厲聲喝道。

林雨將蠟燭插在地上，打火機的火苗在黑暗中格外明亮。就在火焰即將接觸燭芯的瞬間，張婷突然大喊：

“林雨！看看那些骸骨！它們不是兒童的！“

林雨下意識看向角落的骸骨——確實，雖然小巧，但骨盆結構和顱骨形狀...是成年人的！而且是...

“侏儒...“林雨恍然大悟，“艾琳獻祭的不是兒童，是侏儒！“

另一個林雨的表情瞬間扭曲：“閉嘴！無知的婊子！“他舉刀向張婷刺去。

林雨本能地撲向前，撞翻了蠟燭圈。七根小蠟燭熄滅的瞬間，整個地窖劇烈震動，墻上的符文開始滲血。另一個林雨發出不似人類的尖叫，身體如沙粒般開始崩解。

“不！儀式！“他尖嘯著，伸向林雨的手已經半透明，“你不能...我們是一體的...艾琳答應給我們力量...“

地窖頂部開始坍塌，石塊紛紛墜落。林雨掙脫那個正在消散的“自己“，解開張婷的繩索，拖著她向通道爬去。身后傳來那個“林雨“最后的哀嚎：

“你會回來的...你的一部分永遠屬于這里...艾琳已經在你心里種下種子...“

他們剛爬出通道，整個地下室就徹底坍塌了。林雨和張婷跌跌撞撞地逃出教堂，不敢回頭。直到跑出幾百米，兩人才癱倒在路邊，大口喘氣。

“那些骸骨...“張婷顫抖著說，“我大學選修過法醫人類學...一看就知道不是兒童的。那個...那個東西在騙你。“

林雨望向遠處的教堂，月光下它似乎比以往更加破敗，部分建筑已經塌陷。“他...它說我精神分裂，說'守夜人'是我自己的另一個人格...“

張婷握住他的手：“我不知道真相是什么。但我知道剛才救我的那個林雨是真實的。“她猶豫了一下，“不過...我們也許該給你找個心理醫生？“

林雨苦笑，突然想起什么，掏出那張記憶卡：“何明的攝像機...也許錄下了真相。“

三天后，在醫院病房里，三人圍著筆記本電腦觀看記憶卡里的視頻。畫面顯示他們點燃第九根蠟燭后，林雨突然表情呆滯，然后獨自走向地下室。何明和張婷追上去，卻在下樓梯時被無形力量擊倒。最恐怖的是接下來的畫面——林雨跪在地下室中央，用雙手瘋狂挖著地面，嘴里念叨著拉丁文禱詞，而一個半透明的修女人形正從背后擁抱著他，腐爛的嘴唇貼在他耳邊低語...

視頻在何明被拋向空中時中斷。病房內一片死寂。

“所以...“何明打破沉默，聲音干澀，“那個'守夜人'真的是...“

“我不知道。“林雨盯著自己顫抖的雙手，“醫生說分離性身份障礙不會憑空產生，通常源于童年創傷...但我真的不記得任何...“

他突然停住了，一個長期被壓抑的記憶浮現——六歲那年，他迷路來到一座教堂，一個穿修女服的慈祥女人帶他去了地下室...然后是一片空白，直到他在家門口醒來，渾身泥土，父母驚恐萬分...

“我想我需要專業的幫助。“林雨最終說，聲音空洞。

張婷緊緊握住他的手：“我們會陪著你。“

窗外，夕陽西下。在某間廢棄教堂的廢墟深處，八根蠟燭的蠟痕中，第九根蠟燭的蠟油詭異地蠕動著，仿佛有生命一般緩緩向中心匯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