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雨幕里的幽靈詩
- 墨燼未眠
- 發(fā)酒瘋呢
- 1653字
- 2025-03-23 05:37:29
青銅座鐘的報時聲消散時,江臨秋發(fā)現(xiàn)自己正攥著半截燃燒的稿紙?;鹈缣蝮轮?920年代的德文報紙,泛黃紙頁上穿旗袍的女人在灰燼中化作一串編碼——ISBN 978-7-5327-8671-3,正是他尚未完成的《永夜螢火》書號。雨滴恢復下墜的軌跡,冰美式的污漬不知何時凝成了眼睛形狀。江臨秋踉蹌著后退,后腰撞上老柚木書桌。當他再次看向打字機,滾軸上只剩雪白的新紙,仿佛剛才的異象不過是偏頭痛引發(fā)的幻覺。“需要醒酒湯嗎?“突然響起的女聲驚得他撞翻了臺燈。暖黃光暈在墻面上晃出漣漪,墨綠色旗袍的衣角從書架后一閃而過。江臨秋的瞳孔劇烈收縮——那枚珍珠母貝梳子正別在他去年收藏的民國發(fā)飾展圖冊封面上?!澳鷦?chuàng)造我時,往咖啡里加了五塊方糖?!奥曇魪脑∈曳较騻鱽?,帶著淋浴間特有的回響,“但真正讓角色鮮活起來的,是第八次修改時滴在草稿紙上的鼻血。“江臨秋的指尖猛地刺痛。三天前他確實在熬夜改稿時流了鼻血,染紅了夏螢在梧桐樹下?lián)鞈驯淼那楣?jié)。此刻浴室鏡面正浮現(xiàn)出血色字跡,與他當時擦血的紙巾折痕完全一致?!俺鰜?!“他抓起裁紙刀抵在胸前,刀面映出天花板上倒懸的雨珠。那些違背重力的水滴里,無數(shù)個穿旗袍的身影正在同步轉(zhuǎn)身。空氣突然泛起鳶尾花的香氣。浴缸里傳來水流聲,當江臨秋顫抖著掀開浴簾,看見水面漂浮著尚未寫完的第十四章。他三天前刪除的段落正在重新排列組合:夏螢在戰(zhàn)火中弄丟的懷表、深夜里擦拭的鋼筆、以及那封永遠寄不出的信,此刻都化作花瓣泡在牛奶浴中。“您不該刪掉月光舞會那段?!皣@息聲貼著耳后響起時,江臨秋的裁紙刀掉進浴缸。刀尖刺穿的那頁稿紙上,“夏螢“的簽名正在墨水中游動,最后停在他三天前寫下的批注旁——“人物動機不足,建議刪除“。轉(zhuǎn)身的瞬間,江臨秋被蒸汽糊了滿眼鏡。等他用襯衫下擺擦凈鏡片,發(fā)現(xiàn)浴室瓷磚上布滿了熒光字跡。那些他廢棄的靈感碎片、被編輯否決的支線劇情、還有自我懷疑時寫下的毒舌批注,此刻全都化作發(fā)光的藤蔓爬滿墻壁。最刺眼的是鏡面中央那行新出現(xiàn)的血字:“如果愛是存在的證明,您愿意讓我變得真實嗎?“窗外的雨突然橫向飛舞。江臨秋沖出浴室時,發(fā)現(xiàn)書房的地板正在軟化。他的拖鞋陷進木紋形成的漩渦,打字機在書桌上發(fā)出瀕死野獸般的嗚咽。當他掙扎著撲到機器前,發(fā)現(xiàn)所有按鍵都蒙上了血色鐵銹,“E“鍵的金屬撞針已經(jīng)斷成兩截?!皠e碰它!“冷白的手掌突然覆在他手背上,江臨秋第一次看清夏螢的模樣。濕漉漉的鬈發(fā)間蒸騰著墨香,旗袍盤扣是用他廢棄稿紙疊成的千紙鶴,當她睫毛顫動時,能看見瞳孔深處閃爍的標點符號。“每個句號都在吞噬您的壽命?!跋奈灥闹讣鈸徇^生銹的鍵盤,所觸之處綻開細小的冰花,“當您為我寫下第一個形容詞時,我們就開始共用同一條生命線了。“書桌上的臺歷突然瘋狂翻頁,停在三個月后的某天。江臨秋看見那頁印著《永夜螢火》新書發(fā)布會日期,但主辦方名字正在融化成黑色粘液。夏螢的身影開始出現(xiàn)雪花紋般的噪點,她身后書架上的書籍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腐爛?!皫铱纯凑嬲挠??!八蝗蛔プ〗R秋的手腕,掌心的溫度像浸過溫泉的宣紙,“在您的小說里,我永遠在等一場不會停的雨。“未等回答,夏螢已經(jīng)推開落地窗。橫向飛舞的雨絲在接觸她的瞬間凝固成水晶珠簾,江臨秋看見每顆雨滴里都封印著小說片段:夏螢在防空洞讀里爾克的詩、夏螢用口紅在炮彈殼上畫螢火蟲、夏螢在男主角墳前焚燒未完的手稿——這些分明是他電腦里徹底刪除的廢稿?!靶⌒?!“夏螢突然拽著他后退半步。陽臺欄桿上不知何時停滿青銅色的飛蛾,它們的翅膀由密密麻麻的德文字母組成,復眼閃爍著ISBN編碼的幽光。江臨秋的手機在此時響起,出版社責編的來電顯示跳出來時,整個公寓的電路同時爆出火花。夏螢的身影在電流聲中變得透明,她最后的聲音混著電報雜音傳來:“當您接通電話時,我們就要回到各自的頁碼里了......“按下接聽鍵的瞬間,江臨秋聽見電話那頭傳來嬰兒啼哭與戰(zhàn)場轟鳴的混音。責編熟悉的嗓音帶著詭異的金屬質(zhì)感:“江老師,新角色設定非常精彩!但讀者更期待看到夏螢的死亡場景......“夏螢在陽臺上化作紛飛的信箋,其中一張貼在他滲血的掌心:“請繼續(xù)書寫我,如同書寫一場緩慢的溺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