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矛破風(fēng)，發(fā)出嘯鳴。

“嗖——噗！”

投矛從駝鹿肩側(cè)刺入，沒能一擊致命，但讓駝鹿失去了平衡，往斜前方栽倒。

駝鹿巨大的板狀角一側(cè)鏟在樹上，木屑飛濺，冰凌砸落。

它的脖子因為這下劇烈的單角撞擊扭向一邊，一聲清脆的咔吧聲傳來，駝鹿翻倒在雪地里，四肢抽搐，即將死去。

狼牙確認(rèn)這一擊建功，便沒有再出手。

山菜撲向駝鹿，拔出投矛，再捅進駝鹿后頸，切斷脊椎，結(jié)束了它的痛苦。

隨后，她的手撫過駝鹿的眼睛，然后揚起，揮向天空，將這頭鹿的靈獻給天空和圖騰。

隨后，山菜從駝鹿頸部的傷口處蘸起一些鮮血，甩下一部分到地面上，剩余的正欲涂到額頭上，將血獻給大地與戰(zhàn)紋，卻又頓住。

她有一段時間沒有狩獵了，鹿血涂到額頭戰(zhàn)紋上的狩禮很久沒有做了。

最主要的是，她的戰(zhàn)紋現(xiàn)在不在額頭上，涂到后腰上去好像不太合適，沒有這種先例……

羽和其他幾人恰好趕過來，山菜便喊了羽一聲：

“首領(lǐng)，過來一下?！?

羽走過來，正欲發(fā)問，山菜舉起手，將指尖的鹿血抹到羽的額頭上。

靈與血皆已獻出，余下的駝鹿軀體，是他們的獵獲了。

……

雖然百里石曾經(jīng)數(shù)次意識探尋羽的位置，但全程意識跟隨還是第一次。

也是第一次看到狩獵隊的狩禮。

先前獵到雪兔時，他們并沒有特意做什么。

看來鹿，對于部落來說，是具有特殊意義的獵獲。

山菜是不具備靈性天賦的，但隨著她揮手的動作，這頭駝鹿的靈從其軀體中逸出，飛向百里石。

百里石隨之精神一振。

她帶著鹿血的指尖觸及羽的額頭之后。

百里石感覺到位于部落中的圖騰軀體上微有灼感。

此前羽也有獵到過一頭駝鹿，那時怎么沒有過這樣的感覺。

百里石想起山菜揮手之后，駝鹿的靈飛過這點距離抵達(dá)他這邊便已逸散一部分，若是他不在這里，那這些靈估計只有微不可察的部分能抵達(dá)部落圖騰處，絕大部分，都將逸散回歸這片天地。

……

冬日，能有這樣的獵獲已是自然的恩賜，圖騰的庇佑，再圖更多，便是貪婪。

羽宣布已經(jīng)取得了足夠的獵獲，有了合格的祭品，可以回轉(zhuǎn)部落了。

山菜從地上抓起一把細(xì)雪，擦掉手上的血漬。

羽覺得額頭上的血痕與他自己曾抹上去的不同，有些粘膩。

但狩禮是不能擦拭的，這是對圖騰的禮敬。

而且這血痕會被戰(zhàn)紋吸收，讓戰(zhàn)士的力量更強。

隨即羽意識到了山菜為何會這樣做，他的視線飄向山菜的后腰，瞥了一眼隨即挪開目光。

他想著回去之后得向巫詢問一下，狩禮是否能涂到額頭以外位置的戰(zhàn)紋上……

狼牙和狼炎將鹿血放出，用竹筒裝好，隨后處理好傷口避免溢血，拗?jǐn)嘁豢眯⊥却值男?，將駝鹿抬了起來?

其余四人護在他們四角，幾人往部落方向趕回。

百里石瞅了兩眼羽和山菜，意識放空回歸部落。

……

意識回歸部落后，百里石看到出獵的這段時間里，部落的圍墻靠河的位置，巨巖上方，提前挪開了一個口子，可以看到河面，圖騰上方的草棚也暫時拆掉了，應(yīng)是為祭祀所作的準(zhǔn)備。

火槌還在修那座石像，本來三天前元便告訴他可以了。

但火槌又有了些新的想法，征得元的同意之后，他小心翼翼地在石像的手部用銳石鉆出了一個孔，大概弄出了一個拳頭虛握的樣子。

這還真是個細(xì)活，火槌居然好好地完成了，并且已經(jīng)在打磨了。

百里石給予元啟示，告知元狩獵隊已經(jīng)取得獵獲歸來的消息。

元走向火槌，拍了拍他的腰側(cè)，告訴火槌狩獵隊已經(jīng)帶著祭品歸來。

石像，可以了。

火槌愣了一下。

他咧嘴看向巫，隨后拍拍石像，躬身向巫行禮，再跑回他自己的草棚。

再回來時，他手中握著一柄投矛，這是還在羽部的時候，他與火矛一同做的。

火矛在羽部時做的那根投矛，澤鱷襲擊時化為灰燼，后來新制的那根，又在山魈襲擊時隨他去往山嶺，沒有帶回來。

火槌將他這根投矛塞到石像手中，將石像挪到圖騰側(cè)邊。

后退一步，打量了兩眼，看向巫：

“巫，還挺合適的，對吧？

火矛最后不是說了句什么榮耀什么刃尖嘛。

他是個好戰(zhàn)士，還是得握著他的矛的，對吧？”

頓了一下，他又重復(fù)問了一句：

“對吧？”

元點點頭，嗯了一聲。

二人坐在火塘邊，看著石像，等著狩獵隊歸來。

百里石剛剛才有些放飛的思緒被瞬間拉回，沉入意識空間，看著圖騰前方的那根矛。

是火矛嗎？或許是吧。

死去何所似？

在活著的人記憶中，殘留在與之有關(guān)的事物之中。

……

狩獵隊歸來，將駝鹿抬到火塘前放下。

所有人都漸漸圍攏過來。

羽從駝鹿兩邊角上，各斬下最高的一截，交給元。

隨后他將駝鹿胸腹刨開，卸下兩根肋骨，用茅草綁在一起。

再取出內(nèi)臟，放在一塊大石上。

火槌和月仇將鹿骨送入部落中心處挖的一個土坑中，再將大石抬到巨巖邊緣。

狼牙狼炎則取出裝著鹿血的竹筒，將鹿血倒入石鍋中先前化開的冰涼雪水之中。

鹿血在鍋中慢慢暈開，色澤暗紅，宛若血酒。

火塘中烈焰熊熊，所有人都安靜地垂手站立，等待祭祀開始。

元雙手托舉著兩節(jié)鹿角，躬身向四方行禮，再將鹿角投入火塘之中。

隨后領(lǐng)著部落中所有的人圍著火塘趨步繞行。

這對鹿角投入火塘中心后，沒有落到燃燒的木塊中，而是懸于烈焰之間，緩慢地旋轉(zhuǎn)灼燃，化為青煙。

這鹿角燒出的青煙并不濃，甚至不足以阻擋視線，卻在微風(fēng)中直上青天，不偏不散。

升煙達(dá)天，以祭上蒼。

是為燔燒。

鹿角燃盡，青煙不見，元領(lǐng)著眾人圍著部落中心的土坑繞行數(shù)圈，每人往坑中灑入一捧碎土，將鹿骨掩埋。

眾人再聚集到巨巖上。

羽親自搬起放著臟器的巨石，投入大河，臟器與巨石眨眼便沉入水底，消失在浪濤中。

埋骨祭地，沉石祭水。

是為沉埋。

隨后便是圍著圖騰和火塘的祭祀舞，與平日里的祭祀舞略有差別，眾人明顯認(rèn)真了很多，動作一絲不茍，整齊肅穆。

元口中的呼喊漸有人相合起來，聲音連成一片，如在招引逝者之魂。

致舞英魂，靈歸圖騰。

是為祀舞。

最后，所有人各捧起一竹筒溶著鹿血的冰水，手指觸碰了一下石像之后，將之一飲而盡。

飲血為誓，威名不辱。

是為誓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