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揚言海神是館主的修士好了傷疤忘了疼，又大笑著跑上高臺去，

“所以你是館主，還不走是要給我們法器嗎？”

女孩長舒一口氣，眼中是超越年齡的成熟，

“海神未殺，怨念未消，如何入得輪回？！”

修士又懵了，

“海神的神魂不是已經被殺了嗎？你還想我們怎么辦？真正的海神根本不在幻境里面！你不是純刁難人嘛！”

上前伸手就想打女孩。被姬瑤樂抓住手，一個旋身扔了出去。

他人可能不懂，可是姬瑤樂懂了，她要殺的哪里是海神！她們甚至不知道究竟海神是什么。

在姬瑤樂開口前，齊語芹卻先上前一步，

“尋遍世界，只有三位仙君是真正仙家，哪怕是飛升大能也只敢自稱半仙，海神不過是村民們的稱呼，事實哪有什么海神！

“據我所知，修仙界往南是人間，人間往西為妖界，妖界三面環海，與鬼界有一海峽之隔。”

“海中龍神被封印已久，這海神，想必就是這海中，也就是銀池國的龍神護法鮫人，星漄?！?

云驚佑：“齊師姐你懂得好多呀～好厲害～”

眾人：“所以海神其實就是一只海妖？”

齊語芹摸了摸云驚佑的頭，

“對，準確的說是龍神的守護獸。”

齊語芹望了一眼臺上的少女，繼續道，

“這些事，她們這些凡人自然不知，獨將妖獸錯當神明供奉，甚至不惜出賣孩子的一生。大家好好想想，她們最恨的，到底是誰?！?

云驚佑：“是村民們嗎？”

羅替嬌雖然在齊語芹和云驚佑互動時眼紅了一瞬，但這次并沒有過多停留，

“不對。”

她此時拉住了走到自己身邊的姬瑤樂的手，二人再次交換眼神。

“愚昧的村民固然可恨，但迫使村民變得可恨的大有人在?！?

“我們兩個沒有一開始就在縣尉府，在村里面逛了久，最終找到了最富有的張貴才家，然而哪怕是看起來最可以接受的，也是破敗不堪?！?

姬瑤樂接過話頭，

“我當時其實是看到他撈了好多魚，想去他家蹭一頓海鮮的，沒想到他轉手就把魚全運走了，回來就帶了一小袋米和幾個銅板，還滿眼歡喜?！?

“這個漁村本來收入頗豐，可以過上富裕的生活，所謂天災，其實是人禍。”

“人們辛苦勞作，成果卻盡數上交官府，賦稅嚴重，遇上漁淡季，便無以為生，只好尋求神明庇佑?！?

“于是形成了村民勞作，得到資料，上交官府，失去資料，祭祀海神，得到資料，繼續上交官府，這樣完全以剝削村民為目的的三角貿易。”

姬瑤樂覺得自己在讀論文，口干舌燥，于是羅替嬌又接著道，

“綜上所述，導致女孩們淪為祭品的原因是祭祀，祭祀的原因是貧窮，貧窮的原因其實是官府剝削?！?

“很明顯，一個小小縣尉家里，有那么大的華麗宅子，那么好的茶，村民家卻窮得揭不開鍋?！?

“故萬惡之源一個字——貪！”

所有人恍然大悟，女孩也露出欣慰的神情。

于是一行修士摩拳擦掌，提砍刀的提砍刀，握劍的握劍，畫符的畫符，躍躍欲試地奔向縣尉家。

縣尉家大門口，姬瑤樂睜著無辜大眼：

“御弟哥哥～你的劍能不能借你可愛的小師妹用一用啊？”

黎云帆：終于有我的戲份了嗎？

瑤樂：拿來吧你！

黎云帆登場，黎云帆獻劍，黎云帆退場。

姬瑤樂直接一腳踹開大門，奔向堂屋，慈眉善目的縣尉正憂心忡忡地喝著天山綠茶。

姬瑤樂一把大劍橫到他腦門旁邊，

“oi，好喝嗎？”

縣尉以為修士們已經將祭品送到海神府邸，正恭恭敬敬準備起身迎接，

卻見眾人正中間站著一個衣衫襤褸的少女雙目如能凌遲般望著他。

“老實說，你這茶不給皇上喝，倒是給我這個紫毛丫頭喝了，你這貧窮小縣，這珍珠，這玳瑁，這成群的傭人美女……哪來的？”

說完還不忘高深莫測地睥睨他一眼，

“你知道，我爹是誰嗎？！”

縣尉嚇得哆嗦一陣，汗珠夾著淚珠止不住地滑落，竟徑直跪了下去。

“道爺！道爺！我是貪了點……”

“貪了點？”

“貪了……挺多，還請大人饒我一命，您要什么，金銀財寶，都在西院后頭的柴房里，都在柴房里！我真沒有更多了還請大人請開恩！”

姬瑤樂于是又領著一眾修士奔向柴房，一打開，鋪天蓋地的金錢的顏色幾乎閃瞎她的狗眼。

隨著刺鼻霉味混著沉香、腐銹撲面而來。

只見鎏金琉璃瓶傾倒在地，溢出的香料與柴灰斑駁難辨；成箱象牙笏板堆疊開裂，越窯青瓷磕碰出裂痕。

珍珠與銀幣漫地，華貴絲綢爬滿霉斑，孩童陶碗與鑲鉆瑪瑙盤比鄰而置。

外頭漁村饑寒交迫，此處卻堆滿奢靡腐物，令人觸目驚心。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姬瑤樂覺得自己的三觀悄悄地碎了。

她尋了幾輛板車，人們將這些財寶裝好，放在板車上，運到村鎮里。

在人群貪婪的目光中，姬瑤樂將幾個木箱搬到人們眼前。

姬只見她一腳踹開盛滿金銀的檀木箱，黃澄澄的開元通寶混著波斯銀幣沖天而起，如暴雨般砸向歡呼的人群。

人群瞬間沸騰起來，就連風也變得熱氣騰騰。

齊語芹振臂一揮，鎏金托盤里的碎金塊劃出金線，孩童們尖叫著撲進滿地金雨，連頭發絲都沾著閃爍的碎屑。

黎云帆扛起整袋銀錠奮力拋灑，銀餅墜地的脆響混著笑聲炸開，有村民被沉甸甸的元寶砸中肩膀，卻笑得直不起腰。

姬瑤樂抓起大把珍珠與銅錢，揚手時珠光與銅綠交織，在暮色里織就一片瘋狂的財富星河。

不知何時才結束這場荒唐的鬧劇。

暮色中，漁村滿地狼藉。綢緞纏麥餅，碎銀混魚骨，醉漢枕著珠串酣睡。

姬瑤樂望著人群，海風卷著未散的歡鬧與零星啜泣，融進茫茫夜色。

不夠，不夠。她心想。她不知自己究竟在做正確的事，還是錯誤的事，索性她覺得，不夠。

可是在這幻境里，她也無能為力了。

縣尉哆哆嗦嗦地上來，滿臉堆笑，

“道爺，道爺，我那一星半點的錢財，您要便拿去，只是敢問令尊究竟是……”

姬瑤樂白眼翻上天，她總不能說我爸其實是個窮得叮當響的鐵匠鋪老板吧？

好在羅替嬌就在不遠處，

“她父親的名諱，你這種無知鼠輩還不配知道，”

說完亮出自己的雙面簪，那是修仙界七大世家的大小姐才有的東西。

縣尉虎軀一震，瞬間噤聲。

遠遠的，姬瑤樂看到一神色瘋癲的老婦正拉著小鬼神的手，哭喊得近乎瘋魔，

雖然看不清，但從那相似的眉眼便能輕易猜出老婦便是女孩的母親。

姬瑤樂將縣尉拽到母女身前，

指著婦人對縣尉道：

“以后讓她盯著你，我每年過來看一次，你要是再敢貪……”姬瑤樂做出抹脖子的動作，

“這個阿姨，你給我好生伺候著，得和你親媽一個待遇！還有其他姑娘的母親也是。采紫的母親……便讓她誤會了好了?！?

縣尉：是是是是是！

這時，姬瑤樂感到有人在拉她，一回頭，就對上小鬼神黑洞洞的眼睛，

“怎么啦？”她盡量放輕聲音，對小鬼神道，

“還有什么，您盡管吩咐?！?

小鬼神沒有說話，只是將她拉著走。

姬瑤樂于是乖乖地跟著她，一直走到海邊的一處陡崖。

“您到底是有什么……”姬瑤樂話為說完，就被女孩一腳踹到了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