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過門檻的瞬間，一股霉味混著某種難以名狀的腐臭氣息撲面而來。我下意識地捂住口鼻，另一只手緊緊攥著桃木劍。蘇雨晴跟在我身后，她的呼吸聲變得急促而不規律。
“別怕，“我低聲說，“跟緊我。“
老宅內部比外觀更加破敗。前廳的家具上積了厚厚的灰塵，墻角掛滿了蛛網。最引人注目的是正對大門的那面墻——上面掛著一幅巨大的黑白結婚照。照片里的新娘穿著傳統嫁衣，蓋著紅蓋頭；旁邊的新郎卻只有一身空蕩蕩的新郎服，頭部的位置是一片空白。
“那是......“蘇雨晴的聲音在發抖。
“你曾祖母的結婚照。“我盯著那片空白的頭部位置，后背一陣發涼。
就在這時，身后的大門突然“砰“地一聲關上了。蘇雨晴驚叫一聲，轉身就要去拉門。
“別動！“我厲聲喝止，“現在開門可能會放出不該放出的東西。“
我掏出羅盤，指針瘋狂旋轉幾圈后，直直指向了后院方向——那口古井的位置。
“我們先找村長。“我說，“老柳頭說村長知道更多內情。“
穿過前廳，我們來到一個天井。天井中央就是那棵巨大的槐樹，樹干粗得至少要三人合抱。樹下就是那口古井，井臺上刻著一些奇怪的符文，和我之前在大門上看到的鎖魂符很相似。
“林先生......“蘇雨晴突然抓緊我的手臂，“井里......有聲音......“
我凝神細聽，果然聽到井底傳來微弱的水聲，像是有什么東西在輕輕攪動水面。更可怕的是，我隱約還聽到了......孩子的笑聲？
“別看井里。“我拉著蘇雨晴快速穿過天井，“先找到村長。“
后院的廂房相對保存完好。最里面那間門上貼著嶄新的福字，煙囪里還冒著炊煙。我剛要敲門，門卻自己開了。
一個穿著灰色中山裝的老人站在門口。他約莫七十多歲，頭發花白，臉上布滿皺紋，但一雙眼睛卻異常明亮，甚至可以說......過于明亮了，亮得有些不自然。
“你們來了。“老人的聲音沙啞而平穩，仿佛早就知道我們會來，“進來吧，茶已經泡好了。“
屋內陳設簡單但整潔，與老宅其他地方的破敗形成鮮明對比。最引人注目的是墻上掛著的一面八卦鏡，鏡面卻被人用紅布遮住了。
“我是柳樹村的村長，柳世昌。“老人示意我們坐下，“你們是為了'鬼嫁'的事來的吧？“
我點點頭，暗中觀察著這個老人。他的指甲修剪得很整齊，手腕上戴著一串烏木佛珠，看起來就是個普通的鄉村長者。但我的陰陽眼卻能看到，他周身籠罩著一層淡淡的黑氣。
“村長，能跟我們說說'鬼嫁'的由來嗎？“我開門見山地問。
柳村長慢條斯理地給我們倒了茶。茶水呈現出詭異的暗紅色，散發出一種奇特的香氣。我假裝抿了一口，實際上用袖中的符紙測試了一下——茶水碰到符紙的瞬間，符紙邊緣立刻變黑。
“這事說來話長啊......“柳村長嘆了口氣，“八十年前，我們村有個大戶人家姓蘇。蘇家有個小姐，名叫蘇雨晴，生得貌美如花，琴棋書畫樣樣精通。“
他說到這里，有意無意地看了蘇雨晴一眼。蘇雨晴低著頭，雙手緊緊攥著衣角。
“后來城里來了個富商，看上了蘇小姐，要納她為妾。蘇家老爺貪圖錢財，就答應了。“柳村長繼續道，“出嫁那天，蘇小姐穿著嫁衣，趁人不備跳了井。“
“然后呢？“我追問道。
柳村長的眼神突然變得飄忽：“然后......富商請來了一位道長。道長說蘇小姐怨氣太重，會禍害全村。于是就在井上施了法，把她的魂魄鎖在了井里。“
“鎖魂術？“我瞇起眼睛，“那可是邪術。“
柳村長突然笑了，笑容里帶著幾分詭異：“年輕人懂得不少嘛。沒錯，是鎖魂術。但當時也是為了全村人著想啊......“
“那為什么現在又開始鬧'鬼嫁'？“我質問道。
柳村長的表情突然變得痛苦起來，他揉了揉太陽穴：“因為......因為鎖魂術需要定期加固。那位道長每十年都會來一次，但三年前......他再沒出現過......“
我心頭一震：“所以鎖魂術開始失效了？“
柳村長點點頭，突然壓低聲音：“不僅如此，她還開始......招親。“
“招親？“蘇雨晴猛地抬頭。
“就是你們看到的'鬼嫁'。“柳村長解釋道，“每月十五，她的送親隊伍就會出現在村里，尋找新郎。已經有三個人......“
“那三個外鄉人。“我接過話頭，“但他們為什么會被選中？“
柳村長沒有直接回答，而是看向蘇雨晴：“姑娘，你姓蘇對吧？“
蘇雨晴臉色煞白，微微點了點頭。
“果然......“柳村長嘆了口氣，“她是在找替身啊。那三個外鄉人，都是八字純陰的命格。而你......“他盯著蘇雨晴，“你的生辰八字是不是乙亥年、癸未月、丁丑日、辛丑時？“
蘇雨晴驚得瞪大了眼睛：“你、你怎么知道？“
“因為這就是當年蘇小姐的生辰。“柳村長幽幽地說，“一模一樣。“
屋內突然陷入一片死寂。我聽到窗外槐樹的枝葉沙沙作響，仿佛在竊竊私語。
“村長，“我打破沉默，“那些失蹤的孩子是怎么回事？“
柳村長的表情突然變得猙獰，但很快又恢復了平靜：“祭品......她需要童男童女的精氣來維持力量......“
“什么？！“蘇雨晴猛地站起來，“你們就這樣看著孩子去送死？“
柳村長突然激動起來：“你以為我們想嗎？我們試過反抗！張鐵匠一家連夜逃出村子，第二天全家的尸體就漂在村口的河里！李老師去城里報警，回來時已經瘋了，整天念叨著'新娘好美'......“
他說到這里，突然劇烈咳嗽起來，咳出的痰里帶著血絲。我注意到他的手腕上有一圈淡淡的黑線，像是某種毒素正在蔓延。
“村長，你也被詛咒了？“我問道。
柳村長苦笑一聲，慢慢卷起褲腿。我和蘇雨晴同時倒吸一口冷氣——他的小腿上布滿了黑色的血管，皮膚表面已經開始潰爛。
“三年前我去加固鎖魂術時......井水突然漲上來，濺到了我的腿......“柳村長痛苦地說，“從那天起，我就知道我們全村都逃不掉了......“
我正想追問更多細節，外面突然傳來一陣喧嘩聲。柳村長臉色大變：“不好！又有人不見了！“
我們跟著柳村長沖出屋子，只見一群村民圍在古井邊，神情麻木地往井里張望。一個中年婦女跪在地上哭嚎，手里抓著一只小孩的鞋子。
“王家的孩子......“柳村長喃喃道，“才五歲啊......“
我擠到井邊，探頭往下看。井水漆黑如墨，水面上漂浮著什么東西。我定睛一看，頓時胃部一陣抽搐——那是幾縷黑色的長發，正像水草一樣緩緩蠕動！
“退后！“我厲聲喝道，同時掏出一把符紙撒向井中。
符紙碰到水面的瞬間，井水突然沸騰起來，一個凄厲的女聲從井底傳來：“還我新郎......還我新郎......“
村民們像被催眠一樣，齊刷刷地看向我和蘇雨晴。他們的眼神空洞而詭異，嘴角慢慢揚起，露出完全相同的笑容。
“她想見你們......“柳村長突然說，聲音變得不像他自己，“特別是你......蘇家的后人......“
蘇雨晴踉蹌著后退幾步：“不......不要......“
我護在她身前，桃木劍直指井口：“冤有頭債有主！為什么要害無辜的孩子？“
井水沸騰得更加劇烈，一個模糊的身影在水中若隱若現。那是一個穿著紅嫁衣的女人，她的臉被長發遮住，只露出一只血紅的眼睛。
“他們不無辜......“女鬼的聲音從井底傳來，卻同時在每個村民口中響起，“他們的祖輩......都參與了那場婚禮......都看著我跳井......卻沒有一個人救我......“
我震驚地看向柳村長，他的表情痛苦而愧疚：“是真的......當年全村人都去喝喜酒了......看到她跳井，卻沒人敢得罪富商......“
“所以你要報復全村人？“我質問道。
女鬼的笑聲從四面八方傳來：“報復？不......我要完成我的婚禮......我要一個新郎......“
她的聲音突然變得極具誘惑力：“而你......年輕人......你的八字也很特別呢......“
我感到一陣眩暈，眼前的景象開始扭曲。恍惚中，我看到自己穿著新郎服，站在井邊。井水里伸出一只蒼白的手，向我招著......
“林先生！“蘇雨晴的尖叫把我拉回現實。我這才發現，自己已經不知不覺走到了井邊，再往前一步就會掉下去！
我連忙后退，同時咬破舌尖，一口真陽涎噴向井中。井水發出一陣刺耳的尖叫，女鬼的身影暫時消失了。
“走！“我拉著蘇雨晴就往回跑，“先離開這里！“
柳村長卻攔住了我們：“沒用的......她已經盯上你們了......特別是這位蘇小姐......“
“什么意思？“我警惕地問。
“蘇小姐是她的血脈后人，命格又完全相同......“柳村長幽幽地說，“她需要一個替身......一個可以附身的活人軀體......“
蘇雨晴渾身發抖：“所以那些夢......那些幻覺......“
“都是她在慢慢侵蝕你的意識。“我沉聲道，“我們必須盡快解決這件事。“
柳村長突然抓住我的手：“年輕人，我知道你有真本事。我可以幫你，但有個條件......“
“什么條件？“
“事成之后......“柳村長的眼中閃過一絲詭異的光芒，“你要帶我離開這個村子......“
我正想追問，突然注意到他的影子不太對勁——那影子比正常人要淡很多，而且......似乎有自己的意識，正在地上緩緩蠕動！
“你不是柳村長！“我猛地后退，桃木劍直指他的咽喉，“你到底是誰？“
“柳村長“突然大笑起來，笑聲中夾雜著女人的尖笑：“聰明的年輕人......可惜太晚了......“
他的皮膚開始剝落，露出下面另一張臉——那是一張我熟悉的臉，正是照片上那個穿道袍的道士！
“是你！“我恍然大悟，“你就是當年那個施鎖魂術的道士！“
“道士“的笑容變得猙獰：“不錯，就是我。八十年來，我一直在等一個合適的替身......“
他猛地撲向蘇雨晴：“而這個丫頭的身體......完美極了！“
千鈞一發之際，我甩出一把銅錢，在空中布成一個小型八卦陣。“道士“撞在陣法上，發出一聲慘叫，身體開始扭曲變形。
“走！“我拉著蘇雨晴沖出老宅，身后傳來“道士“歇斯底里的吼叫：“你們逃不掉的！月圓之夜，她一定會來找你們！“
跑出老宅很遠后，我們才停下來喘氣。蘇雨晴已經淚流滿面：“林先生......我、我是不是沒救了？“
我看著她脖子上越來越明顯的紅痕，以及指甲上越來越深的烏青色，心中沉重如鉛。但我知道現在不能表現出任何動搖。
“還有希望。“我堅定地說，“月圓之夜前，我們必須找到破解之法。“
“可是......“蘇雨晴顫抖著問，“那個道士......他到底想要什么？“
我望向遠處籠罩在暮色中的老宅，心中已經有了答案：“他想借尸還魂。用你的身體，完成八十年前那場未完成的婚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