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克多難能保持沉默，將意識收回松果體，僅保留最低限度的目光觀察安娜的一系列舉動。

他實則有不少辦法讓安娜方便迅速見到奧蒂莉亞，將美杜莎的意識束縛進貓咪身體中，讓她“見到”血親妹妹，這也算是成功履行了契約。

但高階魔鬼并沒有這么選擇，他在等待一個很有趣的觀察過程，原本身為人類的安娜，在變為怪物后意識回到凡人身體中，回到熟悉的環境，下一步會做什么？

憤怒，亦或是原諒……

名為維克多的男人，在祭司幫助下更換掉身上骯臟不堪的衣物，換上類似款式的純白長袍，正式抵達修道院宏偉的大門前。

一座石制水盆擺在門前，那是對祈并者最后的試煉，擁有身心并信，方能進入這座神圣之地。

身軀足有四米高的人形魚身怪物，手持碩大鋼柄戰錘有序等候，他們虔誠看著水盆，仿佛那是世間最為神圣之物。

而一旦有人褻瀆，就只有一個命運——毀滅。

【維克多，這是檢查身體純潔的海神之血……你能確保這具肉體順利通過嗎。】

安娜略帶緊張的聲音，只得到魔鬼譏諷的回答。

【這具肉體，比你想象中更為純潔……】

她捧起略帶咸味的清水，在女祭司期待的神態中，輕輕抹在臉頰兩側。

帶有神秘意味的液體，滲透肉身直指靈魂。

這具肉身沒有靈魂，即便通過各種方式檢查，能確定給出一個答案，這具肉體有一個無比健康且明亮的靈魂，但這都是維克多偽裝的效果。

高階魔鬼能引導這液體指向自身，通過術法偽裝出一個虔誠者的模樣，但他選擇了另外一種方式，將指向對準了安娜。

帶有堅定意味的海神之血，唯有心懷信念者方能讓肉體褪去凡世污垢，抵達神圣之所，這前提是使用者需對埃布爾懷有敬意。

而并未出乎維克多預料，安娜毫不費力將用海神之血洗去肉體污垢，雙眸展現出獨屬于狂熱者的光芒。

她目視到神的模樣，根據凡人不可直視神的規則，每一位洗去污垢者，都將永恒失去一件寶貴的東西……

【維克多，把眼睛弄下來！】

【美杜莎……我能容忍你因一些激動情緒對這具肉體做些低劣的舉動，但可不意味著你是這具肉體的主人。】

【如果你想要我的靈魂，那就必須這么做。】

維克多沉默片刻，按照安娜意識體流轉的印象，讓眼球從眼眶中掉落，滑入水盆，感受血肉組織在鹽水浸泡下變為一顆顆細小砂礫。

“愿神憐憫……請與我一同進入永恒的故鄉，維克多……”

祭司牽著男人的手，纖細手掌輕松推開足有三十米高的大理石門，而映入維克多感知的，是數百名好似行尸走肉的家伙，虔誠跪在整潔精致的地面，豎起尖尖腦袋仰視修道院主廳末端的馬賽克風壁畫。

大廳宏大而寬敞，足以容納千人祈禱，二十余根巨型石柱雕有無數箴言詩篇，白袍一塵不染的人，脖頸位置伸出一根可愛的金色蝸牛觸須，像是燈籠魚在尋找獵物，觸須腦袋搖晃不停，陣陣細微的古怪噪音從金色觸須中傳出。

【需要我給你找找奧蒂莉亞在哪嗎？】

譏諷的言辭，讓安娜心中開始有了忐忑，她的意識略帶顫抖，艱難回應。

【給我提供大廳的視野。】

視野共享的念頭，讓安娜得以窺見大廳的一幕，她渾身顫抖看著一群怪物待在吉爾瑪的神圣之地，用歌聲贊美著祭壇上可怕的漩渦怪獸，一顆顆惡毒滿是咒怨的祈禱涌入耳中。

強烈的情緒讓她開始感到惡心，手捂住嘴想要克制腹中嘔吐的沖動。

【你在騙我！我曾經也是這的一員！這里不可能是祈并大廳！】

【這取決于你的判斷。】

維克多說完，肩頭探出的黑影深吸幾口氣，咧開大嘴時的笑容帶著譏諷與邪惡。

【好了，我已感受到你血親妹妹的位置，現在輪到我履行契約了，美杜莎……】

“不！”

低吼的維克多，讓女祭司有些奇怪，牽著他的手來到一根石柱旁，輕聲說。

“請感受這救贖的篇章……我們舍棄滿是假象的世界，只因這是唯一找到真實的辦法，延續世界的可能。”

維克多沒有言語，癡狂用手撫摸著冰冷的大理石柱，并隔絕掉向肉體與靈魂襲來的無盡侵蝕。

長久的祈禱后，在祈并者紛紛睡在地面，等待繼續第二天重復的命運時，待在末端的人呵呵一笑，在美杜莎瘋狂抗拒的掙扎中，身體遁入陰影向著修道院內部走去。

他徑直向著奧蒂莉亞所在的位置走去，美杜莎與血親妹妹的聯系遠遠超乎想象，即便作為暫時的鄰居，維克多依然能清晰感覺到，兩顆一體雙生的靈魂在共鳴顫動。

【安娜小姐，你應該高興一些，很快就能見到血親妹妹了，這種高效率履行契約的方式，在深淵也是屈指可數，我們或許應該談談下一樁契約。就比如將這座城市化為廢墟？呵呵。】

安娜沒有回應，她似乎恐懼于一種可能，那種最為不愿相信的可能……

隨著維克多站在一扇木門前，輕輕用手指敲打，她終于有了一絲反饋。

【如果必要的話……】

門內很快傳來一陣輕靈溫柔的聲音，聲線與安娜幾乎一致，但無疑柔和許多。

“是誰。”

“維克多。”

“是那位剛進入圣所的人嗎？請進。”

門沒鎖，維克多敲門的動作更多是出于禮節，在得到主人的許可后，他推開木門，想看看這座城市的統治者究竟是什么模樣。

而真實見到之后，他舔著嘴唇，感覺越發有趣了。

端坐在窗邊的少女，有著一頭如月光的銀白皎潔長發，一束黑色絲綢裹住眼簾，讓人多出一份憐憫之意。

她手撐著下巴，用失去光明的眼睛看著天空，似乎在尋找月亮的位置。

“維克多……”奧蒂莉亞剛想說些什么，可隨著維克多越發走進房間，她疑惑的神色越發濃重，撐住下巴的手漸漸放下。

她回過身，緩慢從木椅站起，肩頭顫抖著，沒了眼球的臉頰滑落兩行清淚。

“安娜？”

在維克多剛想回應時，激動的少女一把沖入他的懷中，死死抱住這個陌生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