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會醫院與“現代化”的醫院區別很大，它的主語是教會，決定多數布置是為神服務的，僅有幾間作為診斷室的磚石平房補充醫院的涵義。

三人都不是來此朝拜慈悲女神的信徒，唯有巴納德在主廳向手持權杖與毒蛇的女神獻上些許淡啤酒作為敬意，魔鬼和巫師都執著于尋找一些有用的玩意。

教會醫院在地表的面積不算大，不過二十分鐘時間，握著一疊卷宗的維克多，已是從藏書室中走出。

雖然這幫人隱藏得很不錯，把卷宗放在地磚下的夾層中，但高階魔鬼找資料的能力，可都是跟馬老師學來的看家本領。

就是藏在僅有一個傳送坐標的半位面，姥爺我照樣能滲透復刻一份。

“讓我看看這些寶貝都記錄著什么……”

維克多將滿是灰塵的羊皮紙薅平攤開，他有預感，肯定是慈悲教會難以啟齒的丑聞。

巴納德舉著煤油燈，對陳舊的卷宗也很感興趣。

這座教會醫院已經荒廢數百年之久，算得上瓦爾德拉達在邁入蒸汽時代前的珍貴文字記錄。

“哈爾·菲斯，咳血，死于876年；巴里·哈倫，水泄，死于879年；錫西·波頓，心肺功能枯竭，死于890年……”

這是一份無法公開的死亡名單？

缺乏病理學研究的巴納德，雖認為記錄名單過于冗長，但并沒有感覺奇怪之處。

醫院最多的僅有兩個東西——生與死。

有一些人順利離開，但也有許多人永遠留在此處。

但維克多顯然比騎士考慮得更多一些，他心中計算死者的病因種類。

咳血179人，水泄86人，心肺功能枯竭68人……應該是肺結核。

但為什么肺結核死亡的人員名單不能公布，這點魔鬼姥爺沒多少興趣。

大概就是教會與路燈掛件達成協議，用合適理由糊弄工廠里的灰色牲口，避免他們因患病的恐懼跑回鄉下。

一些對病理分析的卷宗，維克多收入風衣的口袋中，隨后將冗長的名單遞給巴納德：

“或許你能給他們主持一場遲來數百年的公道。”

暗戀騎士從維克多收起的病理卷宗中看到了一個醒目的詞——肺癆，心中也隱約有了猜測。

“嗯……我會考慮的。”

兩人交流之際，一只被黑布裹住的手在不適宜的時間伸出，沙啞嗓音命令維克多：“把卷宗，給我。”

“哦，所以率先進入醫院的巫師小姐沒找到有用的情報，準備靠武力無償索要？”

語氣有些欠揍的魔鬼，面前出現一捆厚厚的紙鈔，但維克多壓根就不在乎錢。

他看著巫師小姐兜帽下光滑的下巴，語氣玩味說道。

“安潔莉娜女士，一座廢棄的教會醫院，可是無法治療紅眼病的……”

巫師身體猛然間顫抖，一雙在黑夜中散發詭異猩紅的眼睛，隔著兜帽黑布死死盯著維克多，似乎驚訝于偽裝居然被識破了。

“我在找一種東西。”

“但卷宗僅涉及肺癆和麻風病，你確定要找的東西和這些疾病有關嗎。”

巫師沉默了，揮手指著一個幽邃的走廊：

“那是向下的通道。”

在確定地面建筑已沒有存在價值的物品時，提著煤油燈的巴納德一人當先走至隊伍前端，中間是神秘的巫師小姐，而最后自然就是維克多。

地下一層是已搬空的書庫，幾本被老鼠啃食大半的陳舊書籍散落在角落。

巴納德撿起稍微檢查一番，是關于麻風病人的隔離觀察記錄。

在墨洛爾帝國的觀念中，患有麻風病便是被神拋棄的罪人。

這種隨年齡增長而扭曲形體與精神的可怕疾病，除權貴能用昂貴的魔法藥劑與神術延緩病變時間與疼痛，唯一的結果就是等待死亡降臨。

或許奇幻世界存在諸多治療疾病的藥劑，以及憐憫病患的慈悲之神，但疾病何嘗沒有神呢？

自生物出現之始便伴隨的可怕概念不會消失，只會變得越發難纏。

這導致騎士進入安置麻風病人的地下二層時，停駐了很長時間。

一間間僅有觀察孔的狹窄病房，被鐵鎖緊緊扣住，從分割病房的墻體與木門面積判斷，病房內部僅擺放一張木床就會觸及兩端墻壁。

從某種層面來說，這種糟糕的隔離環境是有意為之，大多時候一些被“診斷”為患有精神疾病的貴族或富商，都會進入隔離醫院安享晚年。

沒心沒肺的維克多，雖有心理預期，但看著一間間不比狗籠遜色的隔離病房，也還是嘆了口氣。

有時邪惡真不是魔鬼的蠱惑，那些自持正義者因愚昧與偏見制造的惡行，不會遜色于任何邪惡生物。

“留意周邊，不要觸碰任何可疑的物體，病毒可不會因為你們的超凡特質有絲毫憐惜。”

提醒一句還在尋找什么古怪玩意的巫師小姐，維克多詢問暗戀騎士：“哪間病房？”

“右手第十三間。”

自認憑依肉體已受豐饒之母玷污的維克多，毫不畏懼房間內可能存在的病菌，一腳將松垮的帶鎖木門踹開，手持霰彈槍對準房間內側。

能容納三人并肩而行的房間，僅有一張散架的木床。

化作白骨的尸骸安靜坐在門邊椅子上，雙手合十放于腹前，似在死前還在進行最后的祈禱。

一道能容單人側身行進的隧道，赫然擺在維克多面前，從邊緣細密的痕跡來看。

挖掘隧道的人應該是用鐵勺一類自行改造的小型工具，靠著毅力與對自由的渴望，制造了這條通往生命的道路。

但奇怪之處，就在于挖掘出通道的人，為何會在死前雙手合十祈禱。

維克多的手指輕抹隧洞邊緣，略微看去便是一層顯眼的灰塵。

“巴納德，灰鼠幫應該沒來過這條隧道，很干凈。”

“該死的老鼠，就知道他們沒抱好心，是想著讓我給他們偵察情報呢。”

巴納德提著煤油燈，掃過房間中的痕跡，帶著憐憫搖頭：“離開吧。”

“我已經花錢雇你們帶路了。”巫師小姐語氣平靜，卻又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命令。

“我可以如數奉還。”暗戀騎士沒有貪財的念頭，毫不猶豫從內夾中取出那疊被信封包裹的金磅。

他愿意來此的原因，也不過是聽聞幾個小伙子無辜慘死。

“雙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