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深淵意志發誓，維克多對當前的狀況一無所知。

在爛泥狀身體浮現異樣之前，他已向僅有一名學生的馬蒂斯教授提交第一百三十二份開題報告，忙著在棲息的洞穴再次沖擊畢業，避免吃回扣的現象再延續一個千年。

他瞥了一眼面前的渺小人類，目光中浮現一抹疑惑。

奧斯蒙那家伙的虛無主義又精進了？居然能在深淵模擬出與人類幾乎一致的造物。

“喔喔喔，讓我看看虛無者奧斯蒙又在折騰什么有趣的實驗，上次是讓傻子在夢里幻想自己是國王，掌控著世界的一切。

這一次呢，改行玩弄戲劇藝術了？”

維克多伸出手掌，不假思索提起面前的人類。

看那緊張的小表情，因汗水黏在額頭上的幾根卷毛，讓魔鬼險些以為是真人呢。

幾根黑影觸須自維克多的意識中延伸而出，抓住哈伯德的四肢與脖頸提在半空。

魔鬼身形有了變化，腦袋隨細長的脖子探至哈伯德面前，兩顆象征眼睛的光點閃爍不停。

“真是個不錯的實驗品……奧斯蒙大君果然在繼續可笑的虛無主義構思，認為我們的存在不過是一場偶然……

這讓我想起最開始的《形而上學導論》，該死的馬老師，我對自在之物的解讀絕不是在迎合奧斯蒙，居然給我斃了。”

“你是誰？”哈伯德艱難咽下一口唾沫，他只見到一團黑影忽然從地面浮現，說著讓人無法理解的話，伸出幾根觸須將自己束縛。

被黑影纏繞的四肢與脖頸開始變得冰冷僵硬，母神賜予的力量蜷縮在軀干中央，似乎在畏懼這可怕的怪物。

“你居然會說話？！”

維克多震驚了，上次觀摩奧斯蒙的夢境實驗，那傻子全程就是在幻想自己的偉大。

只要腦海中閃過一個念頭，所有欲望都會得到滿足，象征交流的語言于他已失去意義，睡在迷宮永恒循環著白日夢。

忙著研習大君新成果的維克多，并未留意旁人的震驚，聚精會神于綁在半空的渺小人類。

這可能是奧斯蒙諸多實驗品的特例，是數千年實踐虛無論的唯一成果，如果把他帶給馬老師……能不能給我畢業呢？

因怪物的出現，讓雙方出現短暫的冷靜期，胸口多出兩道傷痕的老約克，退至塞西莉亞面前，凝視黑影的背面。

他無法從這怪物身上感知到任何東西，力量、情緒或者意志，像是一團黑暗吞噬所有目光。

“小姐，它就是萊斯特家傳承的寶物嗎？我怎么感覺……”

約克咽了口唾沫，比起萊斯特家族光輝偉岸的事跡，站在城堡空地上的黑影更像個……邪神。

“不管它是什么，都比哈伯德要好……”塞西莉亞握緊法杖，凝視被黑影裹挾在半空的哈伯德，翡翠如玉的眼眸首次展現出冷意。

“維克多，殺了他。”

“什么！第二個擁有主客體意識的實驗品？”

不等塞西莉亞有所反應，一根黑影觸須已裹住她的腰腹，與哈伯德保持同樣姿態，懸掛于半空中。

比起恐慌無比的哈德伯，誤以為黑影是寶物化身的塞西莉亞，以不容置疑的口吻向維克多下達命令：

“你應盡職永遠守護斯萊特家族，殺了哈伯德！”

“當然，當然，你說什么都是對的……珍貴的實驗品。”

對于這種難以遇見的稀有品種，維克多準備偷偷私藏一個。

男的交給馬老師，賄賂通過畢業，女的留給自己，閑暇時間討論藝術哲學。

至于奧斯蒙……讓他吃屁去吧，什么狗屁虛無之主，能比擬思索者一根汗毛嗎？

本處于樂呵狀態的維克多，腦海中忽然劃過一道閃電。

兩根無形無影卻如實質的根須自身體延伸而出，徑直伸入女性實驗品的大腦皮層，抵達那顆被視為靈魂與肉體中介的松果體。

這是……契約？

提著兩個實驗品，維克多一時之間有些懵，心想沒道理啊。

深淵意志一直默默注視著奧斯蒙的夢境實驗，世界起源于偶然的一個思維，因感性的無目地而生，也將因失去一切價值而回歸到虛無。

實驗環境是無法簽訂契約的，除非……

停頓的黑影，讓哈伯德誤以為塞西莉亞所說便是萊斯特家族世代秘傳的咒語，高聲效仿著念誦：“你應盡職永遠守護豐饒之母，聽命于我！”

一陣骨裂筋碎，伴隨著無盡哀嚎于哈伯德口中噴涌，他的身體隨著黑影縮緊觸須，內臟與骨片如爆米花從血肉中炸開。

為了印證猜想，維克多不介意將本準備送給馬老師的試驗品弄死。

與女實驗品連接的兩根無形根須自然斷裂一條，說明已履行一條契約。

濺撒在地面的破碎血肉，瀕死者的絕望神色，隨冥河吸引向地下潛入的靈魂，還有該死的契約，都讓他意識到一件數百年來已經拋卻希望的事。

物質位面！手里的不是實驗品，是兩個活人……不對，現在只有一個了。

他亢奮的情緒讓身體在旋轉中變成麻花狀，在火光里猶如一條蟒蛇勾勒在巖壁翩翩起舞。

苦等數百年……也可能是千年，終于等到了一次成功的召喚。

這次就算馬老師不講武德，用小黑屋偷襲我這年輕后生，也絕不可能靠近深淵半步！

但很快，他就拉胯下臉，剛才在極度樂呵的狀況下，無意中答應女實驗品的要求，永遠守護一個人類家族？

這簡直是在給深淵中名聲顯赫的聰慧者維克多丟臉，劣角魔聽到都會笑掉頭頂的坤角。

環視一周緊張的黑袍人，結合剛才手中少女的話，這很可能是一場兇殺。

如果不想耗費精力遵循這毫無回報的契約，自由在物質世界活動，曲解一些過程似乎是可行的……

“維克多，他們是入侵斯萊特家族的兇手，你說過要庇護萊斯特十代人的！”

帶有哀求語氣的話，并未讓維克多內心有所動搖。

長時間待在魔鬼堆里，早已有些淡忘人類的過去。

他本想將少女扔在地面，任由命運做出下一步抉擇，但一種模糊的直覺在腦海中閃過。

只能停留于物質世界一小段時間，那根伸入少女頭皮層的虛幻觸須是經過深淵意志認可的契約，必須要保證錨點的存在，否則會被大君們立下的法則立即拉回深淵。

況且從前確實說過把自己弄過來，便庇護十輩子的話，魔鬼可是很講究信譽的。

“如你所愿……契約者。”

黑影松開纏繞少女的手掌，目光饒有興趣打量地下廳中陷入迷茫的黑袍人。

這可是二十九個靈魂，能抵好多篇論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