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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宮門一入深似海,從此蕭郎是路人

瀟湘館內(nèi),兩人頑笑一回。

消停后,史湘云才把剛才的事說出,“那齡官憂愁落淚模樣,真有林姐姐平日里暗暗垂淚的幾分樣子!”

黛玉記得這齡官,薛寶釵生日時(shí)候,湘云拿齡官打趣她,把她比作小戲子,她并未生氣,寶玉卻誤以為她是小性子的人,使眼色給湘云,她因此惱了。

兩人和好時(shí),寶玉跟她說起了件趣事,去年時(shí)候,他見著齡官用樹枝在地上畫“薔”字,畫了好多個(gè)。

如今,齡官聽說賈家要被抄,反而開心歡喜,那傻丫頭怕不是以為,從此以后和賈薔同為奴仆,反倒有機(jī)會(huì)與他長長久久……

她又何嘗不是齡官?

心中如此想,林黛玉不禁垂下淚來,湘云見了急著說道:“林姐姐怎又哭了?才剛還跟我有說有笑,莫不是我惹你傷心了?”

黛玉用手帕拭淚,說:“不干你事,我近來眼淚比以往更多,一日里總哭上七八回,心里頭悶的,哭一回便好了。”

湘云笑道:“林姐姐真是淚作成的人兒?!?

說著,又輕嘆一聲:“我昨晚里也哭了幾回,老太太跟我說了好些話,我心里也難受,今晚想跟林姐姐睡,一起說些知心的話,和林姐姐一塊兒哭?!?

“什么一塊兒哭?”

黛玉邊流淚邊笑:

“你不去找你寶姐姐,怎來尋我?我夜里睡不安穩(wěn),總是翻來覆去,三更天才能睡著。”

湘云見她一雙眼睛里含著晶瑩淚水,水汪汪的,淚珠自眼簾滑落到小巧下巴處,很是惹人憐。

湘云忙勸道:“林姐姐可別哭了,你一哭,我也要哭了!”

黛玉輕聲問她:“你家里送信來,讓你進(jìn)宮去?”

“嗯?!?

湘云應(yīng)了一聲,二人相對(duì)無言。

過了好一會(huì),湘云趴在桌子上,發(fā)牢騷一樣將腹中怨言說出,說了好些話。

黛玉聽出來,她已接受自己入宮的事,換取乾王饒過史家。

恰好此時(shí)芳官來了,雪雁領(lǐng)著她進(jìn)屋,她手里拿著個(gè)小巧金麒麟首飾,朝史湘云笑道:“這東西是云姑娘掉的嗎?”

史湘云一摸身上,沒見著,忙起身接過芳官手里的金麒麟,看了兩眼,才歡喜的笑道:“是我的,想必是剛才踢毽子時(shí)候掉了!”

芳官也笑說:“我就猜著是這樣,好巧被我撿到了,要是被其他人撿著了,指不定就偷偷藏起來……你要怎么謝我?”

湘云笑道:“改日我?guī)ФY物去梨香院謝你!”

說完忽然又想起來,她很快要進(jìn)宮,不知什么時(shí)候才能再來大觀園。

黛玉心細(xì),見她這樣便猜到了,因笑道:“宮門一入深似每,從此蕭郎是路人。別改日了,就今日罷,改日云丫頭再回來,你就得跪著接她的賞賜了!”

這話是打趣湘云要入宮當(dāng)妃子。

史湘云知她要避諱父親的“海”字,因此也不細(xì)究她錯(cuò),只臉紅的說:“宮門還沒入,又哪里來的蕭郎?”

“寶二爺怎來了?”

紫鵑聲音傳來,黛玉和湘云回頭看去,見賈寶玉站在門前,正淚流滿面,嘴里只不斷說:“宮門一入深似每,從此蕭郎是路人……林妹妹,你還是要入宮去?”

黛玉聽了,扭頭進(jìn)屋里,理也不理他。

史湘云道:“要入宮的是我。”

“??!”

賈寶玉又是吃驚又是急,忙說道:“云妹妹當(dāng)真要委身那賊王?!”

史湘云也是知道他性情的,因此勸他道:“二哥哥快別再說這話了,誰是官誰是賊?我們兩家百年前隨順太祖起兵,那時(shí)我們也是賊,只是如今風(fēng)水輪流轉(zhuǎn),江山也成了別人家的。你心里縱然心疼林姐姐,也不該再說賊了,而該叫乾王?!?

賈寶玉聽了道:“姑娘請(qǐng)到別屋去坐,我這里仔細(xì)污了你乾王妃!”

史湘云漲紅了臉,一半是羞的一半是氣的,也不理她了,轉(zhuǎn)身進(jìn)林姐姐房里,卻見她坐在床上哭得厲害,像是要把所有眼淚都哭干。

璉二哥送進(jìn)宮的那封信里,只寫了兩個(gè)人,一個(gè)是她,一個(gè)是迎春。

聽太太說,原本寶姐姐的名字也要寫上的,但她在賈家是客,沒有第一個(gè)就送進(jìn)宮的道理。

“林姐姐,你別哭了?!?

史湘云摟著她,“等我進(jìn)了宮,我就跟乾王求情!”

她已做好進(jìn)宮的準(zhǔn)備。

誰知,下午時(shí),乾王親衛(wèi)入宮回來后,卻只告訴她們一件事。

“乾王只說知道了?”

賈府上下一干人等,都在猜測(cè)著乾王意思,究竟是叫她們等著,還是漠不關(guān)心?

邢夫人,王夫人,王熙鳳,還有回不去東府的尤氏,紛紛去了賈母那。

探春的娘趙姨娘也去了。

賈政,賈赦,賈璉等,也到書房商量著,是不是該多送一些姑娘進(jìn)宮?還是換幾個(gè),換上探春,寶釵,寶琴等,她們都已答應(yīng)肯入宮。

瀟湘館。

“真是折磨人!”

史湘云聽聞消息后,在屋內(nèi)來回轉(zhuǎn)悠,皺著小臉,滿是委屈和煩惱。

先前答應(yīng)入宮時(shí),她擔(dān)心入宮后的事,眼下乾王又不讓她入宮,她又擔(dān)心史家,擔(dān)心是不是乾王對(duì)她侯府小姐的身份不滿意。

“林姐姐,是不是那古董商冷子興沒有提到我,惹得乾王不喜歡了?”

史湘云還擔(dān)心這個(gè)。

她從小到大都是在后宅,外邊的人不知道她品貌如何,許是乾王見信中她的名字陌生,因此不想叫她們進(jìn)宮了。

林黛玉正歪在炕上,身子纖弱,病西施的模樣,半晌才說道:

“云妹妹,你信他真是從冷子興那知道府內(nèi)姑娘們?”

因乾王沒叫她們進(jìn)宮,賈璉在賈母那,把那次會(huì)面乾王問的事,全都說了出來。

黛玉也知道了,乾王知道她家世,問過她性子,也問她是否和寶玉有婚配。

璉二哥說出這些話時(shí),滿屋子的人都看向她,黛玉又羞又惱,用手帕捂著臉。

幸好,那乾王還問了許多人,寶釵,寶琴,岫煙,妙玉等,甚至是嫁了人的秦可卿。

他對(duì)寧榮國府和大觀園幾乎無所不知!

史湘云道:“若不是冷子興說,他怎么知道那么多府里頭的事?”

黛玉沒有回話,心里有個(gè)疑慮:

他怎么知道癩頭和尚?他說的癩頭和尚,是否是她年幼時(shí),來家中欲要度她出家的那位?

乾王問了許多事,別人都不曾關(guān)注這起小事,唯獨(dú)黛玉起了疑心。

他是神仙,能掐會(huì)算?

夜里。

林黛玉和史湘云睡在一起,兩人各有心事,很晚才睡著。

第二日起來,黛玉和湘云正對(duì)鏡梳妝,忽有婆子在外大喊:“不好了,府里要被抄家了?。 ?

黛玉手中的簪子跌落,碰在桌子上,發(fā)出叮當(dāng)兩聲。

她的臉變得煞白。

史湘云扔下胭脂盒子,出門去叫住那婆子,不一會(huì)兒就回來,跟她說:“乾王下旨,將城中王公貴戚,凡有爵位在身的人家,一概抄家。”

紫鵑,雪雁也停了手中的活,呆若木雞的看向她。

“寶玉——”

林黛玉想站起身,卻腿軟站不起。

史湘云道:“男的罰去做徭役,女的充入掖庭宮?!?

“?。 ?

雪雁捂著嘴。

紫鵑不禁看向黛玉,姑娘也要被降為賤籍,沒入掖庭?

賈家內(nèi),從賈母、王夫人、王熙鳳、李紈等女眷,再到賈迎春、賈探春、賈惜春、史湘云等閨閣少女,全部入掖庭宮去當(dāng)宮女?

“林家呢?薛家呢?”紫鵑忙問。

林黛玉,薛寶釵,薛寶琴,邢岫煙等,按理說不是賈家的人。

“乾王旨意沒有提……想來,是一個(gè)都逃不脫,都要進(jìn)宮。”

史湘云道。

她腦海里嗡嗡的,好似飄在天上,手腳不聽使喚,也不知自己在做什么。

滿腦子只一件事:抄家,抄家……

“我去見老太太!”

林黛玉搖搖晃晃的站起身,紫鵑連忙來扶她。

離了瀟湘館,出了大觀園,進(jìn)到府內(nèi),還未靠近老太太屋,就聽到各處傳來哀慟的哭聲。

這一刻,賈家不知多少人在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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