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場口下的血腥味尚未散盡，鏢師們正埋頭清理戰場。張大柱一腳踹開馬匪的尸體，從對方懷里摸出個油布包，里面裹著三錠碎銀和半塊啃剩的羊肉干。“嘿，這孫子還挺會藏。”他咧嘴一笑，將銀錠揣進懷里，羊肉干則隨手丟在了旁邊。
劉楓蹲在地上，用刀尖挑起馬匪腰間的皮囊。皮囊里滾出幾枚狼牙和一串銅鈴，銅鈴碰撞的聲響讓他想起剛才廝殺時的混亂。少年突然覺得胃里一陣翻涌，連忙別過頭——馬匪的尸體扭曲成詭異的形狀，有的被馬蹄踏碎了頭骨，有的喉嚨還在汩汩冒著血沫，與綢緞的流光溢彩形成刺目的對比。
“動作快點！”吳云里的聲音從鏢車旁傳來，他正用布巾擦拭鋼刀上的血漬，“這地方不能久留，血腥味會引來麻煩。”鏢師們聞言加快了動作，有人用馬匪的尸體填平溝壑，有人將散落的兵器捆成一束，還有人專門負責搜刮財物。周掌柜的伙計則忙著清點綢緞，算盤珠子打得噼啪作響，仿佛剛才的廝殺只是一場無關緊要的插曲。
就在這時，遠處傳來三聲清脆的馬蹄聲。探路的三人組回來了，為首的鏢師翻身下馬，臉上帶著疲憊：“吳鏢頭，前面三里處有個背陰的山坳，能擋風，還有股山泉，適合扎營。”他指著西方的天際，那里的云層正迅速變黑，“看天色，今晚怕是有大風。”
吳云里抬頭望了望天色，眉頭緊鎖。深秋的草原天氣多變，一場狂風暴雨足以將整個隊伍困在荒野。“收拾東西，立刻出發！”他話音剛落，突然聽到一聲凄厲的狼嚎，像是從地底深處鉆出來的鬼魅，刺破了黃昏的寂靜。
眾人瞬間僵住，連馬匹都豎起了耳朵，喉嚨里發出低沉的嗚咽。緊接著，第二聲、第三聲狼嚎接連響起，從四面八方傳來，仿佛整個草原都被喚醒的餓狼包圍。劉楓握緊短刀，手心的冷汗浸濕了刀柄——他在蒙學的課本里見過草原狼的插畫，卻從未想過會如此近距離地面對它們。
“媽的，是狼群！”張大柱罵了一聲，將九環刀橫在胸前。眾人紛紛拔出兵器，背靠背形成一個圓圈，將鏢車和周掌柜護在中央。劉楓站在吳云里身邊，能清晰地聽到自己的心跳聲，還有遠處草葉摩擦的沙沙聲——那是狼群在移動。
暮色中，一雙雙幽綠的眼睛從枯草后浮現，如同散落的鬼火。狼的身影在巖石和灌木叢間穿梭，銀灰色的皮毛在殘陽下泛著冷光。它們沒有貿然進攻，只是圍著眾人游走，偶爾發出低沉的咆哮，像是在評估獵物的實力。
“這些狼應該是被馬匪的血腥氣吸引而來。”吳云里的聲音異常冷靜，他緩緩后退半步，將劉楓護在身后，“大家不要駐留，跟緊腳步，我們從東邊突圍，那里的山勢平緩，容易擺脫它們。”他特意拍了拍周掌柜的肩膀，“讓你的人把綢緞捆緊，別發出聲響。”
眾人聞言逐漸鎮定下來，鏢師們將鏢車圍成一圈，形成移動的堡壘。劉楓緊握著短刀，按照二叔教的法門調整呼吸，卻還是忍不住發抖。他看到最前面的那只狼，體型比獵犬還大，嘴角掛著涎水，獠牙在暮色中閃著寒光，正死死盯著自己。
“走！”吳云里一聲令下，隊伍開始緩慢移動。鏢車的輪子碾過碎石，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在寂靜的草原上格外刺耳。狼群也跟著移動，始終保持著一箭之地的距離，像是在耐心等待最佳的進攻時機。
突然，一只狼從側面撲了上來，直取落在最后的伙計。那伙計驚叫一聲，慌亂中舉起算盤抵擋，卻被狼爪拍飛了算盤，尖利的爪子在他胳膊上劃出三道血痕。“小心！”張大柱回身一刀，刀刃擦著狼的脊背劃過，帶起一蓬血霧。那狼吃痛，發出一聲哀嚎，夾著尾巴退回狼群。
這突如其來的襲擊打破了僵持，更多的狼開始試探性進攻。它們利用速度和靈活性，不斷騷擾隊伍兩側，迫使眾人放慢腳步。一名鏢師的腿被狼咬傷，慘叫著倒在地上，幸好被旁邊的同伴及時拉了回來。劉楓也遇到了麻煩，兩只狼前后夾擊，他雖然憑借著靈活的身法躲過了正面攻擊，胳膊卻被狼爪劃開一道口子，鮮血瞬間染紅了衣袖。
“別戀戰！加快速度！”吳云里揮舞著鋼刀，逼退幾只撲上來的狼。他的銅鈴不斷發出急促的聲響，指揮著眾人保持陣型。鏢師們邊打邊退，刀刃上的血跡越來越多，身上的傷口也在增加，但誰都不敢停下腳步——一旦落單，就會成為狼群的美餐。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終于出現了山坳的輪廓。那里的巖石形成天然的屏障，山泉在石縫間流淌，發出潺潺的聲響。“快進去！”吳云里大喊著，率先沖進山坳。鏢師們緊隨其后，將鏢車堵在入口處，形成一道堅固的防線。
狼群追到山坳入口，卻被巖石擋住了去路。它們在外面徘徊了許久，發出不甘的咆哮，最終還是漸漸散去。直到最后一雙幽綠的眼睛消失在夜色中，眾人才松了一口氣，癱坐在地上大口喘氣。
吳云里靠在巖壁上，胸口劇烈起伏。他檢查了一下眾人的傷勢，幸好都只是皮肉傷，沒有傷及要害。劉楓坐在他身邊，用林老爺給的金瘡藥涂抹胳膊上的傷口，藥水碰到傷口傳來一陣刺痛，卻讓他清醒了許多。
“記住今晚的教訓。”吳云里看著少年，聲音有些沙啞，“在草原上，最可怕的不是馬匪，是這些隱藏在暗處的危險。”他望著山坳外漆黑的草原，那里偶爾傳來幾聲狼嚎，像是在提醒他們，危險從未真正離開。
夜色漸深，大風如期而至。卷起的枯草在山坳外飛舞，形成一道黃綠色的屏障。鏢師們在山洞點燃篝火，烤著剛剛被汗水浸濕的衣服，馬奶酒的醇香混著藥草的苦澀在空氣中彌漫。劉楓望著跳動的火焰，想起了晉縣的家，想起了母親做的陽春面，突然覺得，能在這樣的夜晚安然無恙地坐在篝火旁，已是最大的幸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