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延還沒琢磨出哪兒不對，便聽到夏嵐說，“好啦，走吧。”

已經過了八點，天空變得漆黑，滿街閃爍的霓虹燈和車燈，壓得星光有些黯淡。

在陳延的帶路下，兩人走了一段路，過了十字路口，再走一段，又拐進一條小巷……九曲十八彎之后，終于來到了一個位于某條路邊的小飯館。

露天中擺著若干張小桌板，其中大半都坐了人，有年輕情侶，也有一家數口，有吆五喝六的男人們，也有言笑晏晏的女伴們，又嘈雜，又熱鬧。

一陣夜風吹來。

“好香。”夏嵐吸了吸鼻子。

五百年后，每條街道都寬敞又干凈，空氣中連一絲雜質都聞不到，沒有眼前這種不算整潔、逼仄又潮悶的小巷，也沒有帶著油煙的喧囂氣息。

這個時代，大概就是她過去只在史料里見到過的，所謂人間煙火氣吧。

陳延帶著她找了個桌子，接著招呼服務員過來點餐。

“一個蒜香牛蛙鍋。”頓了頓，他補充，“小份的。”

夏嵐好奇地問，“你不是沒吃晚飯嗎？小份夠嗎？”

進來時兩人曾路過其他客人的桌子，她見到這里鍋的大小似乎分為三檔，最小的那種份量不多，應該不夠他們兩人吃，所以問了句。

一邊的服務員也說，“帥哥美女，我們這的小份只有五只蛙，一般是兩個小飯量的女生或者單人吃的，你們兩個人至少要點個中鍋吧，中鍋有八只蛙，再加點蝦滑蔬菜什么的就差不多了。”

“……好吧，換個中鍋。”

“里面加什么菜？”服務員問。

陳延本想問夏嵐要加什么，轉念一想，恐怕她大部分都沒嘗過。

“肥牛卷、雞爪、冬瓜、空心菜……好了，就這些。”

“酒水飲料呢？”

陳延翻了翻菜單，說：“冰鎮酸梅汁。”

先端上來的是一盤瓜子和冰鎮酸梅汁，酸梅汁用一個大玻璃涼壺裝著，上面還飄著沒完全融化的晶瑩剔透的冰塊。

陳延拆開兩人面前的一次性的餐具，找服務員要了熱水，將餐具沖洗干凈，然后在兩個杯子里倒上了酸梅汁，再將其中一杯遞給她。

“牛蛙鍋沒那么快，我們先喝點東西。”

夏嵐捧起酸梅汁，先聞聞，然后喝了一口，有些驚喜：“這個還不錯。”

“那是，”陳延又將裝著瓜子的盤子往她面前推了推，“這個呢，會磕嗎？”

夏嵐搖搖頭。

陳延捏起一粒，放到嘴邊。

咔吧，瓜子殼應聲而開，露出里面的仁。

“就像這樣，很簡單的，試試看？”

夏嵐猶豫了下，也拿了粒瓜子，然后學著他的模樣，放到嘴邊，笨拙地咬了下去。

原本靈巧的舌頭和嘴唇，此刻竟不聽使喚。

“咯嘣”一聲，瓜子殼和瓜子仁一起被咬得粉碎，碎渣混著殼掉進嘴里，她忙“呸呸”的吐了出來。

陳延笑了，又拿起一顆瓜子，“我再給你演示一次啊，看清楚點。”

夏嵐認真看完，再次嘗試，還是失敗了。

幾次嘗試后，她終于放棄。

“算了，我還是喝酸梅汁吧。”少女舉起杯子，悻悻的咕噥，“不會磕這瓜子，也沒什么大不了的。“

陳延笑笑，伸手抓了一把瓜子。

夏嵐小口小口地啜著酸梅汁，感受著在舌尖漾開的甜蜜微酸。

她喜歡這個味道。

瞥了眼那玻璃壺，發現里面還有大半壺，頓時放下了心。

嘻嘻，等喝完這杯，可以再喝一杯。

【警告，多巴胺分泌即將超限……】

“停止警告，并將警戒線提升至200%，這是收集資料的必要過程。”少女面不改色，以腦波理直氣壯地回答。

她又看看四周，發現這里的人都結著伴，幾乎沒見到一個人一桌的。情侶在互相擦汗、父母給小孩夾菜，男人們談天說地，女人們竊竊笑語……

“你們這個時代，平時就是這個樣子嗎？”

“什么樣子？”

她又喝了口酸梅汁，“就是……吃飯也要一塊兒吃。”

陳延怔了怔。

聽她這話的意思，未來不是這樣？

不過他沒追問，只是笑了笑，用拇指和食指捏著瓜子，一枚一枚的慢慢剝，同時說道，“一個人吃飯的話，在家里就可以了啊，這種地方，當然是要和朋友或者家里人一起來的，這樣才有意義。”

“唔，挺好的。”夏嵐點點頭。

在未來，人和人的交往幾乎都是通過網絡。

哪怕相距千里萬里的兩個人，也能在瞬間見面。當然，只是他們的虛擬形象。

但同時，即便一個與你同住幾十年、只有一墻之隔的鄰居，恐怕到死你們都沒說過一句話。

到底哪一種更好呢？

夏嵐不知道，不過……

注視著腦芯已經到了10%的修復進度，她的心底默默嘆了口氣。

這兒不屬于她，她只是個外來者，也遲早會離開。

這時，一只大手遞到了她的面前，里面有張紙巾，包著一小撮剝好的瓜子仁。

夏嵐回過神，抬頭看著陳延。

他笑了笑，“收集一下？”

夏嵐有些意外，但這幾天下來，她似乎已經逐漸習慣，對面這個男人時不時的會做出些不求收益的“善舉”。

“謝謝。”她接過來，小聲說。

瓜子仁，還挺好吃。

幾分鐘后，香氣騰騰的牛蛙鍋端了上來，陳延點的配菜也一起燒在里面。

下午沉迷漫畫，以至于忘記吃飯，夏嵐其實早就餓了。

現在一大鍋美食擺在面前，她就控制不住地發出了一小聲“咕嘟”。

等陳延說了句“吃吧”，她立即悶頭吃了起來。

陳延吃了兩口就停了筷子——他實在是不餓，有一搭沒一搭的問夏嵐，“你覺得怎么樣？”

夏嵐吃了好幾塊牛蛙肉，才頭也不抬地回答，“嗯，好吃。”

“那你多吃點。”

一口氣吃到半飽，夏嵐的動作才緩下來，這時她才注意到，自己面前的牛蛙骨頭已經堆得老高，而陳延那邊，寥寥無幾。

“那個……”她有些不安起來，“挺好吃的，你也多吃點啊？”

“沒事，我以前吃過好幾次，所以有點膩了。”陳延笑笑，輕描淡寫的說著，又用公筷夾了個雞爪，放到她的碟子里，“嘗個雞爪，他們家的雞爪燒得很爛，味道也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