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志行站在神廟的陰影處，手中握著一把剛削好的木釘，正打算加固新搭建的屋梁。聽到元朔的話手中的木釘猛地攥緊，粗糙的木刺扎進掌心，卻渾然不覺。

他的目光越過忙碌的流民，落在元朔冷峻的側(cè)臉上。那雙眼睛里沒有一絲溫度，仿佛斬妖盟的生死對他而言，不過是隨手可碾的螻蟻。

元志行的心沉了下去。

元朔的獲得的力量確實給了他們生存的希望，可若他連人族都能隨意屠戮，那與魔族、與那些視人命如草芥的妖魔又有何區(qū)別？

“這孩子...當(dāng)真要走到這一步嗎？”

“這且不說，若斬妖盟的人都折在這里，其他盟會恐將他視作眼中釘，絕不會放任他不管……”

他的喉嚨發(fā)緊，腦海中閃過誅邪會甚至更強大的盟會的影子。

這些組織雖內(nèi)斗不斷，可一旦元朔被認定為“邪修”，他們必將聯(lián)合討伐。到那時，貓兒山這點微薄的基業(yè)，恐怕會在一夜之間灰飛煙滅。

更可怕的是，元朔似乎毫不在意。

他凝視著元朔，想起十年前那個還不及蘿卜高的孩子，舉著木劍咿咿呀呀跟著他念“我是人族的希望”。如今少年眼中只剩寒霜，說起殺人時，淡漠得像在切蘿卜。

元志行盯著指尖滲出的血珠，恍惚間看到斬妖盟尸橫遍野的畫面。

遠處傳來斬妖盟的號角聲，元志行猛地攥緊拳頭。

他終究沒上前勸阻，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把所有流民都先藏起來，并在心里向神明祈禱：

“別讓他...變成自己最憎恨的模樣。”

猴王蹲在神廟前的古樹枝頭，尾巴不安分地甩動著，斬妖盟的號角吹響，旗幟在霧中漸漸清晰，他撓了撓腮幫，突然一躍而下，落在元朔面前。

“元朔，斬妖盟那群雜碎來得倒快。”他咧嘴一笑，“不過，他們可挑錯了對手！”

元朔瞥了他一眼：“你有把握贏？”

猴王拍了拍胸脯，得意道：“我可不是吃素的，我每日操練猴子猴孫們，為的就是怕發(fā)生這樣的事情。”

他轉(zhuǎn)身一躍，跳上更高的樹梢，尖嘯一聲：“小的們！列陣！”

剎那間，山林間響起此起彼伏的吱吱聲，數(shù)百只猴子從樹冠、巖縫、洞穴中竄出，手持石斧、鐵棍，甚至還有幾把從魔族那里偷來的長矛。這些猴子動作迅捷，紀(jì)律嚴明，迅速在猴王身后列陣，眼中閃爍著兇光。

“瞧見沒？”猴王得意地沖元朔揚了揚下巴，“我這些猴子猴孫，可都是我親手訓(xùn)練出來的，今日便讓你瞧瞧成效！”

元朔看著他：“不錯，不過他們不該在猴山嗎，為什么都在這里。”

猴王嘿嘿一笑：“這不尋思你要和這些大妖火并，我就帶著這些猴子猴孫給你助助威啊！”

這話聽得后面的大妖都眸色一凝。

猴王咧嘴一笑，眼中戰(zhàn)意沸騰：“斬妖盟那群臭蟲，敢來貓兒山撒野？老子讓他們有來無回！”

他轉(zhuǎn)身躍上樹梢，長尾一甩，尖聲下令：“小的們，隨我迎敵！”

猴子們齊聲尖嘯，戰(zhàn)意高昂，迅速分散至山林各處，準(zhǔn)備伏擊斬妖盟的入侵者。

元朔沒有言語，只是靜靜看著這些妖族的動作。

青鱗蛇君盤踞在古樹枝頭，蛇尾焦躁地拍打樹干。

他吐了吐信子：“元朔，斬妖盟有專克妖族的手段，他們手中的符咒可以破我等鱗甲……你確定要正面硬拼？”

獨眼狼王的獨眼驟然充血，他咧開血盆大口：“老子早想撕幾個斬妖使解恨！但若你拿我們當(dāng)炮灰，老子可不干！”

野豬嶺殘余勢力的小頭目們擠作一團，獠牙因恐懼而咯咯碰撞。一只花斑野豬精突然沖出隊伍，蹄子刨起塵土：“兄弟們！橫豎都是死，不如拼了！斬妖盟的爆雷符專炸妖丹，但咱們皮糙肉厚，沖亂他們陣型再說！”

其余豬妖聞言紛紛嘶吼響應(yīng)，卻明顯是因投靠魔族計劃敗露，是以借此戴罪立功。

黃鼠狼精黃大勢與蜘蛛精蛛大挺交換眼神。

黃大勢突然竄到元朔腳邊，諂媚地搓著爪子：“首領(lǐng)！那些斬妖使的護心鏡最怕我的臭屁，待會兒我打頭陣！”

蛛大挺則默默吐出蛛絲，在樹叢間布下無形陷阱，八只眼睛閃爍著狡黠的光，在算計著哪一方的勝算更大。

蜥蜴精縮在隊伍末尾，鱗片因緊張而變色。他偷偷拽了拽身旁其他精怪的尾巴，低聲道：“不如假裝沖鋒，半路鉆地逃走？我……”

話音未落，元朔冰冷的目光掃來，蜥蜴精立刻僵直裝死，連心跳都幾乎停滯。

貓兒山腳下，斬妖盟的玄色旗幟獵獵作響，數(shù)百名斬妖使列陣而立，手中符咒閃爍金光。

趙副統(tǒng)領(lǐng)身披銀鱗甲，腰間懸著斬妖劍，站在陣前，目光陰鷙。

他猛地拔出長劍，劍鋒直指山頂，聲音裹挾著靈力，如滾雷般炸響：

“元朔！你這邪魔妖孽，勾結(jié)妖魔，圈養(yǎng)人族，罪不容誅！”

“今日我斬妖盟替天行道，必讓你魂飛魄散！”

他的聲音在山谷間回蕩，引得山間群妖騷動。

蛛大挺八只眼睛滴溜溜轉(zhuǎn)著，悄悄往后退了半步，顯然不想當(dāng)出頭鳥。

趙副統(tǒng)領(lǐng)見山上無人應(yīng)答，冷笑一聲，繼續(xù)高聲辱罵：

“元朔！你裝神弄鬼，騙妖族拜泥像，實則吸食妖血修煉邪功，真當(dāng)我斬妖盟不知？”

“你這種敗類，連妖魔都不如！”

話音未落，山頂陰風(fēng)驟起，神廟前的霧氣如被無形之手撥開，一道身影踏出，身后群妖隨行，此人正是元朔。他眉心紋絡(luò)微爍，目光如刃，居高臨下地掃過山下眾人，寒意森然。

“趙千。你擅自將‘?dāng)匮恕腴T供奉提高三倍，令流民入會卻不得其門，致使流民被妖魔所害，也配談‘替天行道’？”

趙副統(tǒng)領(lǐng)臉色一僵，隨即暴怒：“放肆！本統(tǒng)領(lǐng)日夜為蒼生奔走！你這等邪祟，也配妄議正道？”

元朔冷笑：“趙千！你克扣流民救命丹藥中飽私囊時，可曾想過替天行道？去年臘月十七，你私吞聚靈丹三百顆，轉(zhuǎn)手賣給黑市！“

斬妖使隊伍頓時騷動。

“別聽他胡言亂語。你的證據(jù)呢？”

“我可以證明！”元朔的身后出現(xiàn)了一個流民，那流民畏畏縮縮，但堅定的說，“我親眼看到的。”

元朔踏前一步，山風(fēng)卷起衣袍：“西營三十七名傷者因缺藥化膿而死，他們的冤魂可都看著呢！”

“血口噴人！”

趙千聞言臉色驟變，額頭青筋暴起，眼中怒火幾乎要噴薄而出，劍鋒直指元朔，聲音因暴怒而扭曲變形：

“放肆！你這邪修妖言惑眾，蠱惑人心！斬妖使聽令——休要聽他胡言亂語，殺！！！”

他怒吼間，劍鋒迸出一道刺目金光，斬向元朔所在的方向。同時，他猛地一揮手，厲聲喝道：

“爆雷符準(zhǔn)備！給我轟平這座山頭！”

身后的斬妖使們雖因元朔揭露的真相而動搖，但軍令如山，他們不敢違抗，只得咬牙祭出符咒。

剎那間，數(shù)十道雷光符箓騰空而起，在半空中炸開刺目電光，直轟向貓兒山巔。

趙千見元朔仍立于原地，眼中殺意更盛，獰笑道：

“元朔！就憑你也能擋我斬妖盟大軍？今日便讓你魂飛魄散！”

他猛地一揮手，厲聲咆哮：

“斬妖使聽令，凡殺元朔者，賞靈石百枚！凡誅妖者，記大功一件！”

趙千立于陣后，冷眼望著斬妖使們沖鋒而上，自己卻紋絲不動，手中長劍斜指地面，儼然一副坐鎮(zhèn)指揮的姿態(tài)。

“殺——！”

斬妖使們齊聲怒吼，手中符咒燃起金光，爆雷符、鎮(zhèn)妖印、縛靈索紛紛祭出，朝著山上的妖族轟去。

元朔負手而立，目光冷冽地注視著戰(zhàn)場，絲毫沒有出手的意思。

妖族們見狀，心中了然，元朔在等他們先動。

“吼——！”

獨眼狼王率先發(fā)難，獨眼充血，獠牙暴長，猛地從山崖躍下，直撲最前方的斬妖使。

那斬妖使剛甩出爆雷符，便被狼王一爪撕碎，抓過那個斬妖使的胸膛。但下一刻，數(shù)道鎮(zhèn)妖印砸落，狼王哀嚎一聲，半邊身子被炸得血肉模糊，踉蹌后退。

“吱吱吱——！”

猴王尖嘯一聲，數(shù)百只猴子從樹冠間竄出，石斧、鐵棍、長矛如雨點般砸向斬妖使。斬妖使們連忙結(jié)陣，符咒化作金光屏障，擋住大半攻擊，但仍有人被猴子們從側(cè)翼偷襲，慘叫著倒地。

“噗——！”

黃鼠狼精黃大勢猛地竄出，屁股一撅，一股惡臭黃煙噴涌而出，瞬間籠罩數(shù)名斬妖使。那些斬妖使猝不及防，護心鏡被腐蝕，紛紛捂住口鼻干嘔，戰(zhàn)力大減。

“嘶——！”

青鱗蛇君盤踞山壁，蛇尾猛地橫掃，將三名斬妖使抽飛，撞斷數(shù)棵古木。但很快，數(shù)道縛靈索纏上他的蛇身，金光灼燒鱗片，蛇君痛苦嘶鳴，掙扎著甩開束縛。

“轟——！”

野豬嶺殘余的豬妖們咆哮沖鋒，皮糙肉厚，硬扛著爆雷符的轟炸，沖入斬妖使陣中，獠牙刺穿數(shù)人，但很快被斬妖劍斬斷頭顱，鮮血染紅山路。

“啊啊啊——！”

雙方廝殺慘烈，妖族悍不畏死，斬妖使們亦死戰(zhàn)不退，鮮血浸透泥土，哀嚎聲此起彼伏。

趙千站在后方，臉色漸漸發(fā)白。

他本以為元朔不過是個僥幸得勢的邪修，麾下妖族也只是一盤散沙，可眼前這一幕卻讓他心驚膽戰(zhàn)而又疑惑，這些妖族竟如此不懼死亡，甚至不惜以命換傷？

更可怕的是，元朔自始至終都未出手，只是冷冷注視著戰(zhàn)場，仿佛在等待什么。

“該死……再這樣下去，斬妖使們要全軍覆沒！如此便無法向大統(tǒng)領(lǐng)交代了。”

趙千攥緊劍柄，額頭滲出冷汗。他原本打算讓斬妖使們消耗妖族，自己再坐收漁利，可如今局勢逆轉(zhuǎn)，再拖下去，恐怕連逃命的機會都沒了！

終于，他咬牙上前一步，強撐著威嚴，高聲喝道：

“住手！都住手！”

元朔也伸出了停止的手勢。

戰(zhàn)場短暫一滯，斬妖使們喘息著后退，妖族們也暫時停手，警惕地盯著他。

趙千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的聲音顯得鎮(zhèn)定：

“元朔！你我皆為人族，何必自相殘殺？！”

他環(huán)顧四周，見斬妖使們傷勢慘重，心中愈發(fā)慌亂，但面上仍強裝鎮(zhèn)定，繼續(xù)道：

“斬妖盟與你并無深仇大恨，今日之事，不過是一場誤會！”

元朔終于動了。

他緩步上前，每一步都仿佛踩在趙千的心上，聲音冰冷：

“誤會？”

趙千喉結(jié)滾動，硬著頭皮道：

“不錯！你若有不滿，大可與我回斬妖盟，我親自向統(tǒng)領(lǐng)解釋，必還你公道！”

元朔嘴角微揚，露出一絲譏諷的笑意：

“趙副統(tǒng)領(lǐng)，方才你不是說替天行道，要讓我魂飛魄散嗎？”

趙千臉色一僵，但很快擠出笑容：

“那不過是激將之言！你我同為人族，理當(dāng)聯(lián)手對抗妖魔，豈能內(nèi)斗？”

他越說越順，甚至擺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

“元朔，你實力不凡，若能加入斬妖盟，必受重用！何必與這些妖族為伍？”

元朔盯著他，目光如刀，緩緩道：

“趙千，你剛才可不是這么說的。”

趙千額頭冷汗滑落，但仍強撐著面子，故作大義凜然：

“元朔！我趙千行事光明磊落，今日之事，全因你與妖族勾結(jié)，才引得斬妖盟討伐！若你肯回頭，我愿以性命擔(dān)保，既往不咎！”

元朔冷笑一聲，不再言語，只是緩緩抬起手。

趙千瞳孔驟縮，心中警鈴大作，終于繃不住了，聲音發(fā)顫：

“元朔！你、你當(dāng)真要趕盡殺絕？！”

元朔目光森然，緩緩?fù)鲁鰞蓚€字：

“晚了。”

趙千臉色瞬間慘白。

元朔目光冷冽地掃過山下斬妖使。他嘴角勾起一抹譏誚的弧度：

“斬妖盟的諸位，你們?yōu)槿俗鍞匮В以肪捶！?

他負手而立，衣袍獵獵，語氣陡然一轉(zhuǎn)，帶著幾分悲憫與無奈：

“可趙副統(tǒng)領(lǐng)貪得無厭，為一己之私殘害同胞，此等敗類若不除，人族何以立足？”

“諸位斬妖使，你們捫心自問斬妖盟的‘替天行道’，就是縱容這等蛀蟲殘害同族？”

斬妖使們面面相覷，有人握緊了符咒，有人低頭不語，顯然被元朔的話動搖。

趙千臉色鐵青，厲聲喝道：“休要妖言惑眾！你你你你這邪修，本要放過你一馬，卻在此挑撥離間！”

元朔冷笑一聲：

“趙副統(tǒng)領(lǐng)，你口口聲聲說我是邪修，不若與我比試一場？”

他語氣忽然放緩，帶著幾分“大義凜然”：

“若你贏了，我元朔自縛雙手，任你處置；若你輸了……”

他頓了頓，眼中寒光乍現(xiàn)，聲音卻依舊平和：

“便留下你的狗頭，以慰那些因你而死的亡魂。”

趙千眼神閃爍，強撐威嚴喝道：“邪魔外道，也配與本統(tǒng)領(lǐng)交手？斬妖使聽令，結(jié)陣誅邪！”

元朔嗤笑一聲，學(xué)足了趙千的道貌岸然，搖頭嘆息：

“趙副統(tǒng)領(lǐng)，你口稱‘邪魔外道’，卻連與我一戰(zhàn)的勇氣都沒有嗎？”

他環(huán)視眾斬妖使，語氣陡然凌厲：

“諸位都看到了，你們的副統(tǒng)領(lǐng)，不過是個欺軟怕硬、殘害同族的懦夫！”

斬妖使們騷動更甚，有人甚至收起了符咒，冷眼旁觀。

趙千見狀，額頭滲出冷汗，仍強撐道：“休要聽他胡言！結(jié)陣！快結(jié)陣！”

元朔見狀，心中冷笑，面上卻依舊悲憫：

“趙副統(tǒng)領(lǐng)，你連與我一戰(zhàn)的膽量都沒有，又憑什么代表斬妖盟‘替天行道’？”

他聲音低沉而威嚴：

“既然你不敢應(yīng)戰(zhàn)，那我只好也得替天行道了。”

話音未落，他身形如鬼魅般掠出，直取趙千咽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