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州，十三泉畔。

這是一處由十三口的暖水泉眼所組成的地貌，青竹洼地，竹花飄泉，作為頂級湯泉在揚州一地非常有名。

但實際會特意尋來的卻很是稀少，一來路遠地偏，所謂揚州又非李硯前世的那個揚州，王庭十三州的任何一地都能比對前世的一個大國。

二來，此地僅靠雍揚兩地的獸墻，那深血色的天塹距此只差二三里的山路，從這便可以看到那云深霧繞的高墻……

“師姐……你濫用職權。”

一赤色短發的少女依著翠竹，除了鞋襪，將白皙的雙腳伸進最近的那口泉水中，被凍得發白的小臉兒上浮現一抹紅暈。

顯然少女即便嘴上這么說，卻也是悄悄地享受著，小小的腦袋時不時往兩側張望過去……

至于另外一人，她口中的“師姐”就全然沒有這般小心，只見她從泉眼上空的矮崖邊悄悄摸去……助跑，脫衣，從崖邊往泉水中一躍而下！

“咚——！”

“啊疼疼疼……這水怎么這么個淺……”

那個女孩訕笑著站起，撥開水面，帶起一身剔透珠華，仿佛一朵被人為加速了時間，凝練著生命寒暑所有美好的出水蓮兒。

她瞇著雙眼，長長的睫毛綴著幾顆水珠，粉白的臉上暈開幾縷微紅，修長的雙手慢條斯理地將背后打濕的黑發束成馬尾……

這般絕美的景色讓師妹都看得呆滯，雙手攥住裙擺，紅唇忍不住飽含情感地輕聲道：

“秋師姐……”

“阿柔！”

“……是！”

“（嚴肅）我褻衣剛剛下來時好像被沖掉了……你有帶備用的嗎？”

“……”

“是……”

她叫阿柔，泉水中的那女子名為秋瀧，她二人都是奉師門之命挑了獸墻附近的一處地點埋伏，等待那傳聞中的風魔少主以及考題。

而她的秋師姐……幾乎毫不猶豫地選定了這一處十三泉，按照阿柔對師姐的了解，她完全就是出于任務中偷閑泡澡的欲望選了這地址，

她二人從半個時辰以前埋伏至此，師姐最開始還能忍耐，可越到后面就越沒耐性，現在終于是大張旗鼓地一躍而下。

“師姐，師叔那邊可是下來死命令，誰駐守的點位出現開墻征兆，第一時間就得通報回師門，時間已經不容我們這么悠哉悠哉的了！”

阿柔輕聲辯解道，將兩柄長短不一的寶劍抱入懷中，一柄是自己的，另外一柄則是替師姐代為保管……不然她可能會直接挎著劍跳進水里。

“無事無事，你以為師姐真的只是為了摸魚才選的這方十三泉嗎？大錯特錯啊小師妹。”

秋瀧大大方方地將身體轉過來，一片春光坦坦蕩蕩，她若是安靜下來必然是個標志的黑發冷美人，可偏生性子跳脫得宛如少年，

“本師姐的算學天賦驚為天人，來這之前我可是做了半個晚上的功課，統計了迄今為止近百年時間，揚雍兩地獸墻的開墻位置。”

“什么，難道師姐……！”

“沒有錯，我發現了！雖然鎮守一直刻意打亂位置的規律，但從頻次和可能依舊可以看出，這十三泉的位置……”

“難道這里是最可能的開墻位置？師姐大材！墨家那群人研究了幾百年也沒能破解這里面的門道……”

“不錯，本師姐大材！這里就是‘最不可能’開啟獸墻的地方！我精心研究的算學模型可以為此打包票！”

“哦哦……啊？”

“到底是誰閑的沒事追殺什么風魔堂少主啊，好好修煉好好頑不是更香……咕嚕嚕……”

秋瀧緩緩地沉下泉眼之中，小嘴靠著水面吐著泡泡，一臉的慵懶與閑適，好看的鳳眼都軟軟地瞇了起來，

“拜托，先不說武樓明教咱們惹不惹得起，那所謂的考題難道就一定是什么珍寶？”

“隴州和雍州的交易之物，聽著挺高大上的，可奪了它意味著同時與兩州府的主君結仇，這無論如何都是虧本買賣好不好。”

“可是……可是我們蒙面了呀，而且明教每一次的少主考核不都是這樣嘛，百無禁忌不結仇怨，想來搶來應該也沒什么事……”

阿柔將一面紅色絲巾綁在臉兒上，但顯然她面巾買的似乎小了些，即便勉勉強強地系上了，依舊有一小團臉肉被擠了出來。

秋瀧游上岸來，恨鐵不成鋼地捉著你一塊的臉團不住把玩，嘴中卻笑著說道：

“說說爾，誰真信啊？就算那伙人不會直接以武樓的名義壓過來……用個人名義過來尋仇武樓難道還會攔著？你好年輕啊小柔柔……”

“……”

“那我們真的就什么事也不做了？”

阿柔委屈地捂著臉，悄聲道，秋瀧卻靠著水池大大地伸了個懶腰，美好的曲線激得阿柔臉上一片赤紅，她枕著一塊濕潤的青石，隨口道：

“怎么能叫不做事呢，只是運氣不好，墻縫開的不在我們的轄區，然后運氣更不好的是，墻縫開得離我們太遠，趕過去也沒什么用。”

“回去路過湯泉鎮的時候，記得打包份竹粉給師叔帶去，她最喜歡這一口了，賄賂和借口雙管齊下，我就不信她還會刁難咱們……”

“哦對，日晷帶來沒，距離開墻還有多少時間？”

日晷當然不是那種巨大化的石雕，到了現在也演化作一種小型的機械表，只是在這個沒有西方土著的世界，日晷的稱呼被沿用了下來。

阿柔從包袱里將日晷拿出，抵著陽光細細看了去，距離上面被標紅標粗的時間已經無比接近，于是她輕輕念出說道：

“還有一分鐘……”

“那倒是差不多可以離開了，早些走，還不至于被四面八方那群刺客給圍起來，我討厭密密麻麻的人群”

秋瀧從泉水中一躍而出，滿身的水氣在瞬間被蒸得干凈，隨即她舀手穿上了一件月白色的長袍，甩頭帶笑對著阿柔說道，

“我們回家……”

“嘭——！”

墻開了，開得如此突然，如此猝不及防，以至于秋瀧尾音的那個家字都沒能說完，天空和霧海就已經塌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