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海棠迅速在血流如注的左臂上連點數下，霎時止住鮮血，神色漠然，恍若未覺傷處傳來的鉆心劇痛。

在瞥見這絕情絕義的凌厲刀光瞬間，她已然辨明刀主身份。

定是歸海一刀無疑！

唯有其修習的絕情斬，方能造成這般傷勢，更令她猝不及防難以閃避。

【看來這些年過去，一刀的武藝已今非昔比，恐已不輸五絕之輩。說來，我在武學資質上，終究較他與大哥略遜半籌。

縱有“普斯曲丹”相助，仍被他搶先一步。】

上官海棠極有自知之明，僅憑這一刀，便推演出諸多關竅。

【一刀定是將我錯認作大王，故而出手毫不留情，意在一擊斃命。卻不知若真是大王在此，恐怕他這個偷襲之人，反要被一招反殺。】

憶及當日李宣反制周伯通的那一擲，她至今想來仍覺心神震顫，勢不可擋。

她并未高聲呼喚侍衛，實則方才閃避之際，已悄然觸發案底機關。

此刻殿側值房內，必已察覺異狀。

各處禁衛，定然正如潮水般涌來。

然則，上官海棠心底卻未有半分松懈。

她所憂非是歸海一刀，而是其幕后主使。

這些年來，李宣對她并無隱瞞，將趙無視練就吸功大法，并吸納百余江湖高手內力之事悉數相告。

因此，她深知那位義父的可怖。

百余高手的內力，縱使個個僅是二流角色，匯聚一處又該何等駭人？

放眼當世，只怕再難尋出第二人。

若正面交鋒，即便以她如今近乎五絕的修為，怕也難擋其一招。

原本她并不深信，世間會有一兩招間便能擊敗乃至格殺五絕層次高手之人。

但自那日目睹李宣反手一擲之威后，她便再無懷疑。

上官海棠心頭直墜谷底，若趙無視當真親臨，只怕此番絕無生機。

這番思量僅在電光火石間，忽聞一聲驚詫低呼：“海棠！”

這聲音熟悉至極，甫一入耳，上官海棠便知是歸海一刀。

緊接著，一道孤峭瘦削的黑袍身影自殿中陰影緩步而出，那張素來冷峻的面容上，此刻卻布滿錯愕與復雜。

歸海一刀出刀之后，上官海棠閃身避讓的剎那，便從其姿態中辨出了她的真實身份。

這與眼力無關，全然是一種近乎本能的感知。

多年來，他不知多少次在她不經意時，默默凝視她的身影。

因此，縱使上官海棠的易容術足以亂真，他仍能從其一舉一動中識破真相。

出刀前，他只道目標是真正的李宣；但刀光乍現，便已悔之莫及。

絕情斬本就是世間最為決絕的武學招式之一，一旦凝聚刀勢斬出，便再無轉圜余地。

縱使歸海一刀如今已躋身五絕之列，依舊難以收放自如——換言之，這是一門劍走偏鋒，且偏至極致的心法。

其威力固然駭人，但若真練至巔峰，只怕連自身亦會被其反噬。

“那小子，怎令你行如此兇險之事？”

歸海一刀在短暫慌亂后，驟然顯出怒色。

這突兀至極的話語，若非上官海棠深知其秉性，怕是都難以領會其中深意。

“我家大王此刻所為，遠比坐鎮這九重宮闕，受萬千禁衛拱衛要兇險千百倍。”

上官海棠神色如常，只是望向歸海一刀的目光中帶著幾分慨然。

“一刀，你為他出生入死多年，縱使欠他的也該還清了，何必再為他賣命？”

歸海一刀見她維護李宣，心下頓覺五味雜陳，一時竟未聽清其后言語。

“一刀，還發什么愣？速速動手！外面禁軍已開始合圍了！”

這時，又一道黑影自殿外掠入，身法雖快，言行卻顯輕浮，正是黃字第一號成是非。

成是非近前瞥見地上血跡，又見上官海棠捂著左臂，面上不由掠過一絲喜色。

“你已傷了他？甚好！咱倆速速聯手擒下他，去向王爺復命！”

話音未落，便揮拳直取“李宣”，欲一鼓作氣將其拿下。。

非是他嗜殺成性，實因與素心親近非常，無論如何也不愿見她香消玉殞。

為救干娘性命，成是非幾可豁出一切。

然其拳勢方起，始終沉默的歸海一刀驟然出手，毫不遲疑地一掌拍向其肩頭。

成是非哪料同伴竟會突施暗算，猝不及防間身形踉蹌，跌出丈許之遠，險些栽倒。

“一刀！你做什么？！”

成是非又驚又怒，所幸歸海一刀這一掌雖快，卻顯無傷人之意，僅令其肩頭微痛，別無大礙。

“不準傷她！”歸海一刀寒聲道。

成是非聞言一怔，只覺其望向“李宣”的眼神頗為異樣，不由莫名其妙：“說什么鬼話？他胳膊上那一刀難道不是你砍的？”

言罷似有所悟，猛然拍腿：“哎呀！想起來了，王爺說過你們三人曾教導過李宣，莫非是顧念舊情不忍下手……還是執意要親手了結？”

不得不說，成是非混跡市井多年，話本傳奇聽得多了，于這些恩怨情仇倒是頗有見地。

“我可告訴你，干娘如今命懸一線，容不得半點差池！其實若有可能，我也不愿取人性命……”

說著，他向來玩世不恭的面容罕見地凝重起來，轉向“李宣”。

“李宣，若你肯隨我回臨安，我可假意將你交予曹正淳。只要套出第三顆天香豆蔻的下落，放你一馬也未嘗不可。畢竟你我之間，本無仇怨。”

“斷然不可！”

未等上官海棠開口，歸海一刀已斬釘截鐵地厲聲喝止。

“久聞黃字第一號雖出身市井，卻武功卓絕、重情重義，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只是，你還是太過天真。欲取我性命者，又豈止曹正淳一人？”

上官海棠淡然一笑，目光灼灼地望向成是非。

歸海一刀見她仍以李宣口吻應答，分明是在為其遮掩，甚至不惜以身犯險，心頭不由泛起陣陣苦澀。

千言萬語，終化作一句：“你當真不惜性命也要護他周全？”

這話自是問向上官海棠。

上官海棠聞言微怔，隨即不假思索道：“自然！非但為私情，更為天下蒼生！我始終堅信，他定能改變這天下……而且，已初見端倪。”

歸海一刀神色微怔，顯未料到此番回答，卻堅定頷首道：“天下蒼生與我無關，但既然是你的志向……我愿助你一臂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