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宣孤身仗劍，蕩平金國殘疆，可謂驚世駭俗。

不過這風聲在秦國有意遮掩之下，最終卻成了李宣率鐵騎直逼中都，趁夜襲破城門。

畢竟親眼見他出手的人仍是少數，且傳言愈傳愈玄，那些自詡精明之輩，反倒以為是市井愚民以訛傳訛。

甚或疑心是秦國刻意替李宣揚名，好教天下百姓愈發敬畏。

正因如此，當密報傳到趙無視手中時，已變成“李宣夜破中都，正率大軍北上”。

這軍報有誤么？

字字皆無錯漏，整體之意亦分毫不差。

但趙無視閱后，只會將“李宣夜破中都”當作簡略表述。

尤其與“正率大軍北上”并提時，更令人覺得李宣是率千軍萬馬，方能一夜攻克中都。

縱使有人告知趙無視，李宣是單槍匹馬踏平中都，這位多疑的賢王也必心懷質疑。

何況李宣在中都顯露身手時，早已易容改貌，無人識破其真身。

更兼上官海棠易容成他的模樣坐鎮中軍，愈發迷惑了南宋及各路人馬的耳目。

雖各方皆知有人夜闖中都攪動風云，卻無人想到竟是李宣——畢竟“李宣”當時尚在長安境內調兵遣將。

此事除當日書房內幾位心腹，及楊過、武敦儒外，縱是秦國將士官吏，亦全然不知。

李宣離了中都，再度孤身踏入大漠。

此前鐵木真雖一統蒙古不足五十載便分崩離析，卻在草原各族心中都烙下了“統一”的概念。

誰不渴望效仿鐵木真，成為下一個成吉思汗，甚至超越前人，揮鞭南下，完成問鼎中原之美夢？

故而自蒙哥身死，蒙古各部雖四分五裂，但各部首領無不覬覦大位，意圖重鑄蒙古帝國。

短短數年間，乃蠻部首領特木倫便已嶄露鋒芒，更在兩年前擊潰勁敵——蒙哥胞弟阿里不哥。

如今只要再解決蒙哥之子阿速臺，余下諸多小部便不足為懼，必將望風歸附。

縱有負隅頑抗者，也只會是螳臂當車。

此刻，乃蠻部五萬大軍已將阿速臺殘部團團圍困，如甕中之鱉。

特木倫能在一眾部族首領中迅速崛起，固然有其驍勇善戰之故。然更深層緣由，卻是當年蒙哥正是死于與他的交鋒之中。

雖然后來李宣昭告天下，稱蒙哥死于己手，但蒙古各部族眾，仍有不少人堅信是特木倫在絕境中擊斃蒙哥。

畢竟在許多蒙古勇士眼中，南人不過是怯懦可欺的羔羊，怎可能斬殺草原雄鷹蒙哥大汗？

草原部族的生存法則最是野蠻直接，與中原禮法大相徑庭，倒似狼群爭雄。

能擊殺“狼王”者，非但不會被視作亂臣賊子，反會被奉為天命所歸，乃新任“狼王”的不二人選。

是故當年受蒙古欺壓的部族，在蒙哥死后紛紛歸附特木倫帳下。

短短數月間，這位幸運兒便從窮途末路、瀕臨覆滅的絕境，逆勢崛起為草原第一大部！

說句實在話，李宣當年射殺蒙哥，最大得益者既非金國亦非南宋，反倒是這特木倫。

若非如此，特木倫早該葬身蒙哥鐵騎之下，哪還有今日角逐草原霸主的機會？

縱使阿里不哥與阿速臺各自繼承了蒙哥部分勢力，當時實力遠勝特木倫，仍有許多人堅信他乃天命之子，必將重統蒙古各部。

李宣獨立荒漠之中，青衫在朔風中翻卷如旗。

此時此刻，恰如彼時彼刻。

當年他便是這般立于大漠，遙望蒙哥意氣風發，率軍向乃蠻部發起最后沖鋒，更欲乘勢吞并金國。

誰曾想，八年后風云再起，只是主角易位。

“已有之事，后必再有；已行之事，后必再行。日光之下，并無新事……先賢誠不我欺。”

李宣心生感慨，只覺世事如輪回，胸中不免泛起幾分蒼涼。

“我所立之國，最終是否會重蹈歷代王朝覆轍……我當真能打破這數千年來顛撲不破的輪回么？”

當然，這不過是他轉瞬之念。

李宣如今的心境修為，雖不敢說比肩古之圣賢，卻也絕非凡俗之輩。

不過片刻，他目光已重歸銳利：“欲改天下，當先自變；縱如螢火，亦能破夜！”

再微弱的劍光，都是對宿命的戰書！

不論那王朝日后如何，至少百年之內，定比如今的神州清明許多。

他眼下能為這世間做的，也僅止于此，卻已足夠。

天下蒼生的命數，終究要天下人共擔。

他無法替眾生背負，亦無此念。

思及此，李宣緩步向前，朝遠處萬軍陣中行去。

他步履看似閑散，抬足落步與常人無異，身形卻如鬼似魅，每一步跨出，便已至數丈之外。

此番，他不必再藏形匿跡，更無需暗中行刺。

未及他逼近軍陣，已有斥候瞥見其蹤，先是驚疑不定——

竟有人敢單槍匹馬沖陣，且身形之快，縱使千里良駒亦難追趕。

待回過神來，立即吹響號角，并分出數騎欲阻其去路。

然而接下來的一幕，卻令眾人肝膽俱裂——

但見李宣神色淡然，步調從容，對迎面而來的騎兵視若無睹。

待其逼近身前丈許，只將袍袖輕拂，無形罡氣頓時如怒濤排壑。

那幾騎只覺一股沛然莫御之力橫亙身前，縱使沖鋒之勢已凌厲之極，在這股力量面前，卻仍如朽木枯草。

“唏律律！”

戰馬驚懼，仰天發出嘶鳴，竟連人帶馬被整個掀翻，重重栽落沙場。

目睹這番景象之人，無不以為身在夢中。

此時，外圍士卒聞號而動，在長官指揮之下，已紛紛調轉兵刃圍攏而來。

他們未曾親眼見得李宣拂袖退敵，故尚未喪膽，但見那己方斥候人仰馬翻之狀，也不禁個個駭然失色。

眼前分明只有一人，如何能有這般手段？

那中軍大陣中央，特木倫按劍跨坐于戰馬之上，四周親衛環伺，眉宇間盡是躊躇滿志

顧盼之際再不見八年前那等落魄赴死的頹唐之態，儼然一派梟雄霸主氣象。

活脫脫又一個蒙哥！

他正自遠眺，忽聞后方號角驟起，志得意滿的面容上頓時掠過一絲陰翳，當即沉聲喝問左右：“后軍有何變故？速速查明！”

話音未落，便聽得后方傳來陣陣驚呼。

“什么？”

特木倫回首望去，那匪夷所思的一幕，讓他簡直無法相信自己的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