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玫瑰和月季震驚于傳說中的香火小鋪就這么被黑貓領到了他們面前時，夏壬正被淡淡的刺鼻煙味引入“深處”。

她周圍的一切都變得迷幻而不真切，那些越來越濃的白煙包圍了她，溶解了她腳下的地板，使她雖然站在那里，感知上卻在不停下墜、下墜。

直到她踩到了一片潮濕的灘涂。

這次的幻覺似乎和第一次上香時不一樣了？

夏壬找回了身體的觸覺，右手握住從銀鏈上垂下來的袖珍十字，警惕地看向四周。

白煙散開。

出現在她眼前的，是一條有些渾濁的小河，河水被引力推著向一個方向流去，水流攪動底下的沙土，看不出深淺。

天色陰沉，透出一股悶悶的灰，壓的人喘不過氣。

夏壬就站在河邊的斜坡上，松軟的泥土讓她的鞋子微微下陷，又被底下一層細密的石子兒和雜草托住。

嘩啦啦……

河流雖然離她不遠，但水流聲就仿佛在她耳邊響起，好像下一秒就能吞噬她似的，讓她不自覺地往后退了兩步。

但夏壬立刻反應過來自己正在幻覺中，根據第一次上香時被集體拉入幻覺的經驗來看，幻覺中的一切都不會真正傷害他們，前提是——

不論看到什么，感受到什么，他們都不能逃跑或者還手。

否則，現實中他們的身體也會一并動起來，逃跑容易跑到街上，向厲鬼送人頭，還手則有可能傷害到身旁的盟友，兩敗俱傷。

最好是能保持原地不動，熬過幻境里各種恐怖的事，等現實中的香燒到盡頭，考驗便成功了。

夏壬想著，直接在泥巴松軟的河畔坐了下來，絲毫不在意自己的白裙被弄臟。

她注視著面前的河流，聽著耳畔流水的沖刷，一會兒將視線投入河中，一會兒微微抬眼看向對岸。

說實在的，現在這個景色，一下子就讓她想到了剛剛在神龕中看到的神像，同樣是流水的意象……但第一次上香不是這樣的。

第一回是滿天星作為花園小隊的隊長，首當其沖去趟雷。

她當時就在滿天星身后，還以為只有上香的人會被拉入考驗，沒想到很快就輪到了自己，她在幻境中看到了一對黑白無常——一看就是盜版的那種，黑的拿著狼牙棒，白的拿著雞毛撣子，二者戴著尖尖的帽子，上面統一寫著“嘻嘻嘻嘻”。

這倆盜版黑白無常一來就說要勾她的魂，直接把麻繩往她脖子上套，這她能忍？

還沒有摸清機制的夏壬毫無疑問地還手了，她不知道這倆是什么怪物，直接祭出了【唯愿安寧】，對著嘻嘻無常一頓掄。

她每打中一下，兩個無常的身上就滲出一灘潮濕陰暗的水，臉也變得濕漉漉的，吐著舌頭越來越猙獰。

夏壬一直在反抗，不讓嘻嘻無常的麻袋套到自己脖子上，直到她某一次掄中黑嘻嘻的頭，卻聽到了一個有點熟悉的慘叫——

那叫聲似乎是雪絨花的。

某種猜測迅速在她的腦子里成型，夏壬反應過來，這兩個無常雖然樣貌猙獰，還一副要動手的樣子，可真打起來，她幾乎是壓著對方在打。

若是嘻嘻無常真是鬼物，未免有些太弱了。

這里是幻境……難不成，上香的考驗是想讓他們在摸不清楚狀況時自相殘殺？

夏壬立刻收手。

同時心里慶幸著，好在她的十字變大之后很笨重，所以她幾乎沒怎么移動地方，否則真按她猜測的那樣，豈不是要遭？

等她不再反抗，兩個嘻嘻無常又帶著那種詭異的仿佛真正來自陰曹地府的陰森氣息圍了上來。

白嘻嘻手里捧著雞毛撣子，將麻繩圈往她頭上一扔，再一縮緊。

夏壬便無法呼吸了。

她幾乎體驗到了真實的死亡，不過她的心中產生了一種很強烈的預感——不用害怕，幻覺里的一切都是假的。

她死了。

半透明的靈魂被麻繩圈勾出了體外，輕飄飄地飛了起來，之后發生的事有點像是她小時候看故事書時幻想出來的地府一日游。

靈魂暈暈乎乎地被拉扯向一扇巨大的門扉，門扉上方是猙獰鬼面，散發著慘綠色的光。

門后是一條開滿了紅色曼陀羅花的小路，大片大片的紅，幾乎將小路周圍鋪成血色，這讓她想起了被血鋪滿的文玩街。

在路的盡頭，她看到了一條一望無際的深黑河流。

到這里，她其實就有些看不真切了。

那河流被一片白色的煙霧籠罩著，煙霧里傳來現實中細香燃燒的味道，一黑一白兩個無常開始面對面交流。

它們發出“嘻嘻”、“嘻嘻”的聲音，似乎將之當做了一門有著不同含義的語言，夏壬反正是聽不懂，她只知道這條河她過不去。

這一路上恐怖畫面不少，她也有很多機會逃離，可她都忍住沒動，現在想來應該是做出了正確的選擇。

又過了一會兒，黑白嘻嘻露出遺憾的表情，將繩圈一松，夏壬的靈魂就飄飄忽忽回到了自己肉身所在的地方，然后往下墜落、墜落，當她與肉身融合睜開眼睛，已經回到了現實。

她看到自己把雪絨花打趴下了。

但茉莉也從另一個方向給了她好幾下，害得她胳膊生疼。

……

有了上一次的經驗，在看到面前的河中幽幽冒出一顆水鬼頭顱時，夏壬已經做到了平心靜氣。

浮腫的女尸被河水泡得發白，濕噠噠的頭發像海草一樣結成了一片一片，它離夏壬的距離不到半米，一條白脹的胳膊從水里伸了出來，手掌帶著黏膩的觸感，圈住了夏壬的腳踝。

“你來……替我……”

水鬼張開嘴，里頭滾落一個腐爛的魚頭，還有糾結在一起的腥臭水草，原本屬于舌頭的地方空空如也，只有腐爛的肉坑。

水鬼要拉她下水了。

夏壬看著那渾濁骯臟的河，有些猶豫要不要把水鬼踹下去，但按照現實中的站位，她前面就是神龕。

她這一腳要是把神龕踹翻了，會不會理所當然招致邪神的烙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