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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破碎的自尊

淘金最討厭面前這女人的笑容。

上一場游戲,BOSS為僵尸的「往生域」盜墓題材副本,玩家扮演一隊因利而合的盜墓賊,進入龐大地宮盜取僵尸陪葬品中的一卷玉帛。

復雜的墓道、玩家角色之間勾心斗角的利益牽扯、面對可爭奪的副本寶物的貪婪人心……這些都是他最擅長應對的東西。

那場游戲,他也有一個殺戮目標,是從論壇接的單子,不是“圣母”,而是另一個陰災級玩家。

淘金原本的打算,是利用副本劇情將其他玩家一一擊破,引起他們的內亂和矛盾,奪取他們身上的“寶物”,耗費任務目標的精力,在即將來到副本最后一刻時,將任務目標殺掉,帶著這場游戲所有的玩家的遺物,盆滿缽滿地離開。

但現實與他想的完全不同。

他遇到了一個單純可愛的少女。

一開始,他從別人口中知道了少女在論壇中被人稱作“圣母”,內心是十分不屑的。

圣母?在驚懼游戲?

能多活一個副本,大概都是祖墳冒了青煙,而現在圣母遇上了他,生命也該到此為止了。

他偽裝成善意的模樣,在玩家隊伍里蟄伏。

然后,隨著副本的進程,他的目光逐漸從任務目標轉移到了有圣母之稱的少女身上。

她真的很善良,那是一種……在現在的玩家群體中少見的善良。

她實力不強,還沒有到陰災級,沒有陰災化身的她只能依靠副本機制和手里的鬼物道具勉強生存。

但她會將道具毫不猶豫的用在其他隊友身上,即使他們只是臨時匹配到的陌生人。

她也從不拖后腿,雖然性格過于純良,總是要為受傷的隊友殫精竭慮,翻出很多心神去照顧,但就結果而言,她將所有傷者都保下來了——包括淘金設計陷害的那些。

淘金從最開始的惱怒,嫌棄,到后來為少女一視同仁的善意而動容,他不得不承認,驚懼游戲里真的有這種人的一席之地。

甚至,沒人不喜歡這種隊友。

在主線的后半段,玩家們被墓道打散,他們兩個巧合的最先集合,淘金準備在這里先殺掉少女,這樣一來,就沒有人會繼續破壞他的計劃。

但他還沒有動手,自己先出了意外,他本可以暴露實力免去鬼物的傷害,卻在看到少女露出擔憂神色時心中一動,準備做最后一次試探。

如果少女舍己為人地救了他,那他,就放過這個副本里除了任務目標以外的所有人。

就算他自己很畜生,視人命為草芥,也依舊覺得少女這樣善良的心值得被保護一下,起碼……破碎得越晚越好。

結果如他所想。

他受了傷,是少女拼死將他帶離了那個墓洞,按著他的傷口,一邊控制不住地大哭,一邊手很穩的替他包扎療傷。

望著她的眼淚,淘金突然壞心眼的想,如果少女知道他是個職業屠夫,不知道會不會花容失色。

他在那個安全的墓洞中向少女坦白了一半的故事,他沒有承認之前有給臨時隊友們設下死亡陷阱,但坦白了自己的身份,也坦白了自己帶著委托來,一定要殺死任務目標。

說完這些,淘金問少女,有沒有后悔救了他?

少女帶著一絲茫然凝視著他,半晌,才輕輕給出一個答案。

“不后悔。”

“我救了你,你能放過那個人嗎?”

淘金說不能。

少女又道:“好吧。那你能不要對其他人出手嗎?”

這次,淘金點了點頭。

少女就告訴他,那很好,她不會放任他殺掉任務目標,在她看來,任務目標也是很好的伙伴。

“所以,隨便你之后要怎么去殺他,我都會盡力阻止,除非……”少女聲音有些顫抖,像是在害怕,“除非你現在殺了我。”

淘金笑了。

一個陰災級都沒有的少女,在他真正想出手殺人時,根本改變不了任何結局,所以他默認了少女的想法,并暗暗決定,一定會在少女視線之外將任務目標殺死,不讓少女看到這么黑暗的一面。

之后玩家集合,游戲繼續。

淘金真的沒有再對除了任務目標外的任何一個玩家下黑手,副本進程順利,少女忙忙碌碌地照顧傷員,并積極承擔所有需要她做的事情,明明扮演著一個貪婪的盜墓賊,她卻硬是讓人看到了天使的影子。

其實那些玩家根本不值得她這么做,淘金想。

除了他,其他玩家也只是表面和平,背地里為了任務積分、道具,以及活命的機會,早就斗得不可開交,甚至還有人暗中嘲諷少女,說她善良到了愚蠢的地步,然后,用污言穢語去臆想少女衣服下的軀體。

淘金本來是想把這個人殺掉的,轉念一想,他已經答應過少女了,算了,身為職業屠夫,他沒有別的優點,“誠信”算是唯一一條。

下個副本再去殺了這個人好了。

他沒有想到……他根本沒能等到這個機會。

副本臨近尾聲,眾人合力完成了僵尸封印之陣,在拿到玉帛和無數能轉化為任務積分的墓葬陪葬品后……

所有人都毒發了。

那是僵尸之毒,在任務最開始就有提醒過他們要認真防范,所以,玩家們即使受傷,也都避開了僵尸毒這種機制上的致命威脅。

毒發后的玩家躺了一地,淘金也像個死狗似的,他瞪大眼睛,看著一路上以瘦弱身軀守護所有人的少女獨自站在那里,拍拍衣服上沾到的灰,目光垂落時,露出一如既往的溫柔笑容。

少女溫柔道:“好玩。”

她捧著驅魔的十字架化出尖錐,走到言語褻瀆她的人面前:“你覺得我張開腿時會很有反差?”

“我覺得你也是哦。”

尖錐刺入正在苦苦抵抗僵尸毒的玩家胸口,溫熱的血液飛濺三尺。

她又來到其他玩家們面前。

“你在背后罵我婊子?”

有人在慘叫。

“啊,你對我還不錯呢,如果在墓道里你沒有悄悄把鬼物引到我身邊就好了。”

有人在哀嚎。

“你?唔,你是陰災級玩家,這個毒應該不致命吧。不過短時間內,你應該也動彈不得,告訴你個秘密好了,玩家之中有人為殺你而來,我可救了你不止一次哦~”

“但你好沒用啊,總想著讓人當炮灰,沒有炮灰就制造炮灰,一次次的將別人推到危險之中,明明有大家都安全的機制在……你也該死。”

淘金的任務目標終結在了少女手中。

最后,少女來到他面前,已經滿身都是別人的血,她卻恍若什么都沒發生,蹲下來親切的和淘金打招呼。

“嗨,冷血的職業屠夫。你確實把我當做朋友了對吧?”

“我知道你的心態轉變,嗯,你的每一次動搖,我都看在眼里哦,當然,你一次次設計陷阱,讓整個團隊都陷入危機的事,我也沒看漏。”

少女圓圓的杏眼如小鹿般靈動,淘金從她琥珀色的瞳孔中看到了自己怒火中燒的倒影。

那究竟是什么樣的情緒呢?

憤怒,惱火,對自己竟然被這樣一個女人展露出來的假象所欺騙的自我嘲笑。

這是天使?呵,分明是個披著人皮的惡魔。

殺人之前還要審判一下,她真把自己當判官了?

“你是不是在想,我太瞧得起自己了,自詡正義使者,還妄想去當判官?”

少女竟然分毫不差地說出了他的所思所想。

“唔,別誤會,我沒有這樣的愛好。”

她十字架尾端染血的銀錐抵在淘金眉心,笑嘻嘻道:“我只是覺得,一群壞人都在假裝善良,這件事本身就很有趣了,而我,不過是裝得最高明,又壞得最徹底的那一個而已。”

“其實這個副本匹配到的所有人我都曾有所聽聞哦,簡單總結一下大概就是……全員惡人吧。這是巧合?還是主腦有意為之,讓我們更加契合盜墓賊的身份?”

淘金正在悄悄使用道具。

為了轉移少女的注意力,他順著少女興奮的思維,如敗犬一般發問:“僵尸毒……是……什么時候……”

“啊,當然是在照顧傷員,給你們治療的時候咯,我的角色是藥劑師,提取了僵尸毒素,混在藥品中給你們服下的。”少女沖他微笑,“這還要多虧了你,是你創造了全員受傷的景象,謝謝你,朋友。”

在少女的十字架即將刺下時,淘金的道具準備完畢,這原本是他為了應對陰災級任務目標的殺招,沒想到會用在這里。

見他短暫恢復了行動能力,少女有些意外,然后果斷放棄了和他糾纏,帶上了所有人的遺物和最珍貴的玉帛,以絕對靈活的身手離開了地下墓宮。

淘金勉強算是完成了委托,可僵尸毒還在體內發作,他只能選擇以最低的通關條件離開副本,而后,日夜回味那一日的恥辱。

比起被背叛,少女激起了他重新相信善意的能力,又親手毀掉了它,這才是淘金最恨的地方。

日光從天穹上撒下。

他在古怪的街道,又一次,以健康的狀態對上了少女。

可恨。

淘金想。

他想看到少女的驚慌失措,或者攀舊情求饒,這起碼能讓他破碎的自尊重新粘合起來。

可是都沒有,少女再次面對他,竟然還是那樣一副溫柔親切的樣子。

甚至能說得出口,他們應該是好朋友?

“這個表情真有趣啊。”夏壬握著十字架,溫柔的語氣之下是常人難以辨認的惡意。

“為什么這么恨我呢?我只是……把你想做的事做了一遍而已呀。”

“我們志趣相投,有那么多共同話題,怎么就不能是朋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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