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鬼的感知掃過商業(yè)街的每一寸角落，各處的陰影蠢蠢欲動。

解重明在紅色紙扎人房間里也能感覺得到對方無形的氣息，仿佛有一道黏膩陰冷的視線穿過天花板，不斷從頭頂掃過。

他身上沒有厲鬼留下的眼睛印記，所以并非殺戮目標，對厲鬼來說，他應該和這商業(yè)街上大大小小的隱藏鬼物一樣，只是在它地盤上夾縫求生的小卡拉米。

當然——

厲鬼對他一無所知。

周圍的玩家動也不敢動，倒是方便了解重明，他緩步來到代表員外的紙扎人面前，伸手去碰。

剛剛放血還沒輪到它，瓷碗就滿了，所以它并沒有慘遭夏壬毒手。

但解重明從給紙扎人放血開始就注意著這個“員外”，它雖然說是模仿了員外腦滿腸肥的外形，但也未免過于寬胖了些。

紙扎人本就比真人要瘦要輕，可眼前這位坐在椅子上的員外，站起來恐怕有解重明兩倍寬，夸張到了怪誕的程度。

解重明隱約有個猜想，他用虎口卡住“員外”的脖子，用力往上一提——

沒提動。

這只紙扎人的重量遠超常人想象，別說是用紙糊的，就算是體內(nèi)灌滿了血液，也鮮少有解重明用力之下紋絲不動的情況。

他給自己捏的這具NPC軀殼，力量可是點得很高的。

黑貓甩甩尾巴：

【邪神閣下，您在懷疑里面有東西？】

“是啊，它體型大得夸張，在里面再塞一個人都綽綽有余。”解重明在心中道，“一眼掃過去，就它最違和。”

【那您便將它拆開看看吧。】

有黑貓的認同，解重明判斷自己這么做應該不會造成什么不可挽回的后果，他拿起一旁桌上的小刀，直接對著“員外”當胸劃過。

“……”一旁的滿天星瞳孔一縮，喉嚨里發(fā)出一聲氣音，貌似是有那么一瞬想要阻止，但礙于正在扮演紙扎人，他既沒法動彈，也沒法說話。

只能一急之下急了一下。

要知道，解重明劃這一刀完全沒留手，這破口得有多大？

更何況糯米在夏壬那里，想封住破口，一來一回紙扎人都不知流了多少血了，如果在這種時候激活了一個“員外”鬼物，他們這些假扮紙扎人的玩家要怎么抵抗？

但滿天星也只來得及將這些問題在腦子里過了一遍。

因為下一刻，他就看見員外的傷口里并沒有流出血液，或者說，有血，但不多，腐臭的味道瞬間增強，白色的紙糊糊被里面流出的東西染成了紅黑相間的顏色。

那里頭是實體。

是血肉。

幾只白胖蛆蟲在血肉中扭動，解重明并不意外，試著沿紙扎人的破口尋找紙糊糊和血肉的分界點。

他仔細用小刀撥弄了一會兒，終于發(fā)現(xiàn)了類似人類皮膚的東西，只是那皮膚完全和紙混合在一起，已然分不開了。

黑貓道：【您是對的。】

【那么，您是否知曉被塞在紙扎人里的尸體屬于何人？】

“還能是誰，這密室里要玩家尋找的，從頭到尾不就一個么。”解重明將刀移至“員外”的臉上，一只手還插在口袋里，另一只手握著刀，十分精細地將那些紙糊糊一層一層往下刮。

得益于他的手法，這一次，他花了接近十分鐘將紙糊糊刮得很薄以后，勉強能看見里面屬于人類頭顱的起伏輪廓，甚至是外貌表情。

這里面裝的應該是一個挺年輕的男人，解重明半看半猜，也只能看出男人鼻梁高挺，嘴唇較厚，一雙眼睛瞪得極大，但是面頰腐爛大半，一戳就塌陷一大塊。

腐敗后化出的尸水已經(jīng)將紙漿浸濕，十分惡心。

就在這時，已經(jīng)完全面目全非的、被紙糊糊包裹著的頭顱動了。

它一點點、一點點地抬起，用顏色斑駁的正臉“望”向解重明。

悄悄旁觀著解重明一舉一動的玩家們都是心頭一跳，忽然想到，這紙扎人沒了五官，就沒法通過紙臉上表情的變化來判斷它是否正在蘇醒！

雖然它一開始沒有因為流血被激活，可誰知道它有沒有其他的激活條件？

……比如，身為支線任務的目標，被人確認了身份？

嘎吱——

紙扎人一動，最先發(fā)出響聲的是它屁股下的破舊木椅，解重明后退一步，眼睜睜看著紙扎人挪動它那肥厚的身軀，僵硬地站了起來。

它身體抽搐著，紙漿下發(fā)出男人低沉痛苦的呻吟，一聲聲絕望的哭泣里裹挾著深刻的惡意，毫無保留地散發(fā)開來。

鬼物的氣息漸濃。

茉莉離得最遠，但情急之下還是出了聲：“大家小心，別被它攻擊到！”

下一秒，“員外”猛得朝解重明撲了上來！

紙漿如同一座小山，其中還夾雜著蛆蟲和尸水，解重明眉頭一皺，就像看見同事工位上忘了扔掉的外賣盒變質(zhì)后長出霉菌一樣惡心。

他一矮身躲過了“員外”的第一撲，握緊了手里鋒利的小刀，沒想到“員外”雖然體型龐大，但鬼化后意外的靈活，他剛轉(zhuǎn)身，“員外”已經(jīng)再次貼近他面門！

夏壬站在VIP旁觀位，眼睛賊亮，順勢倒吸一口涼氣。

接下來的事，如同一團火焰燒到了她眼里，深深烙印在了腦海中。

她看到，黑衣青年煙灰色的眼睛里閃過一絲戲謔，邪異的氣息有那么一瞬間突破了人類的外表，指向更深處的真實。

時間仿佛按下了慢放鍵，“員外”紙扎人攻擊的動作越來越緩慢，直到完全停止，青年好像什么都沒做，就讓一個蘇醒的鬼物在他面前變成了雕像。

不，不止如此。

青年的手指靈活轉(zhuǎn)刀，鋒利的小刀在他手中宛如聽話的玩物，似乎有一抹令人戰(zhàn)栗的氣息隨著青年的動作附著在了小刀上。

眨眼間，青年利落地割開“員外”的脖頸，手腕翻轉(zhuǎn)，刀刃便順著脖子最細的地方劃了一個圈。

血線相連，“員外”的呻吟聲戛然而止，它身軀一顫，整個頭顱便掉了下來。

咚咚兩聲，頭顱和身體分別落地，此時，斷口處的腐液和血液才噴涌而出。

黑衣青年早已收刀后退，干干凈凈，沒沾到一點兒污穢。

他將小刀隨手插在木桌上，一聲輕響。

而后，停滯的時間恢復正常。

從出手到結(jié)束，不過三秒。

夏壬卻產(chǎn)生出自己忘了呼吸的錯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