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餐不離素面白飯，一身行頭來回縫補，晝夜辛勞才堪百元。牛馬半生，卻也買不起城里的半室廳房……小子，你可曾仔細想過原因？”

黑瓦搭建的屋檐下，響起男子低沉的聲音。

這漢子大約四五十歲，頭頂戒疤，一手拂塵，一手十字架，身上的藍色西服老舊褪色。

說話時，他左眼僵視，右眼珠斜盯上方，顴大肌用力延伸拉扯，勉強才擠出一個頗為和善的笑容，舉止和打扮都極為怪異。

“這位師傅……”

“不要叫師傅，吾有傳世名，曰為：弗拉基米爾?穆罕默德?拉克什米?坂田?托尼?張！”

“哦，這位弗……拉……張師傅，我知道自己很窮，所以一直在努力賺錢……”葉宏臉皮抽搐，滿臉黑線。

但優秀的職業素養，還是讓他保持著尷尬又不失禮貌的微笑。

張師傅笑容燦爛，循循善誘道：“努力？找不對方向，哪怕再努力也只是碌碌無為！”

“即便你終其一生，到頭來只是鏡花水月，倒不如放下手中之物，與我一同探討上升之路！”

“或許在若干年后，你我二人的對話，還能成為一段流傳千百年的普世真理！”

葉宏輕咳，掩飾臉上一閃而逝的笑意：“嚴格來說，我只是個送快遞的！”

現在是灰燼時代，作為一個在舊城區生活的底層人，應該都深刻明白這個時代的運作規律。

要是沒錢，連新城區的大門都進不去。

就這還談什么長遠發展，談什么理想？

至于他口中流傳千年的普世真理……呵呵，大道理誰不懂？

哪怕是路邊拉出個三歲小孩，都能跟你掰扯上兩句。

“送快遞？送快遞又怎么了！前賢有云，王侯將相寧有種乎！再過些年，城里那些執掌螻蟻生殺的人中，會不會有你？”

張師傅聲情并茂，言語激昂，絲毫沒有葉宏的拒絕，出現半點頹勢。

“不不不，我有自知之明！”

“年輕人該有夢想，怎可這般喪氣……”

“我很忙呢！”

“我……”

“要朝氣蓬勃，像一輪朝陽……”

“……”

張師傅還在滔滔不絕的描繪未來。

說話間，他那雙滿是大繭的手掌攤開，腳下的人字拖用力踩踏地面，裂皮且滿是黑泥的腳趾頭來回攢動，散發出難言氣味，動作雖是豪邁，但看起來卻是異常違和。

“說了這么多……這到付的件，你是收還是不收？”

葉宏語言冷冽，神情帶著些許不耐。

說著便要把手上遞出去的包裹給收回來。

畢竟有這扯嘴皮的功夫，他可以多跑好幾個地方了。

到手的物件抽離，張師傅微微愣神，似乎很意外自己費半天的口舌，居然會無用功。

在片刻遲疑后他便收斂笑意，沉聲道：

“送上門的東西，當然要收……”

“不過身上沒帶錢要進屋拿，外面風大，你先進來吧！”

說著，張師傅便讓開一個身位，示意葉宏進入玄關。

這座老舊木屋很大，可里面黑漆一片，看不到半點光亮。

葉宏瞇著眼，借著外部微弱的光朝里望去，恍惚看見一道接近兩米高的輪廓在黑暗中一閃而逝，可由于現在天色陰沉，看的不太真切。

不過在經過短暫的猶豫后，他在看了院子外停放著的老舊三輪車，便走了進去。

而身后這扇厚實無比的木制大門，也‘唔吱’一聲關上。

在二人看不到的視角，門面上的木紋迅速蔓延蠕動，填充縫隙空缺，與周圍的墻壁融為一體，好似永遠都不會再打開。

室內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

“張師傅？”

葉宏看不清，于是試探性的問了一句。

呲！

柴火在黑暗中劃過，在白燭上燃起微弱光芒。

葉宏這才發現，中年大漢那張滿是坑洼的臉，離他就只有一肘的距離。

這時的張師傅滿臉獰笑，露出一口黃牙，神態異常陰森。

由于這個畫面太有沖擊力，導致葉宏心頭一驚，可還沒等開口，耳邊就傳來了如同浪潮一般的嗡嗡聲。

“神主在上……”

“權勢無匹的神主，愿你保佑迷途的人……”

“神主，比流傳世間無數年的上帝、佛祖更加偉大……”

聲音低沉，壓迫十足，似乎有無數人在耳邊呢喃。

他環視一圈，卻發現這間比想象中要大很多的屋子，居然坐滿了人！

這些人衣著樸素簡單，多是面黃肌瘦，但他們表情狂熱，皆是朝著一個方向禱告膜拜。

還不等葉宏思考，張師傅就奪走他手上的快遞盒。

接著走至眾人叩拜的方向，只手將盒中存放的鋁制罐體打開，將罐中液體澆筑在身前一個被紅布蓋住的物體之上。

“歡迎來到我們的大家庭！”

張師傅笑容猙獰，猛地掀開紅布。

耳邊的呢喃聲越發狂熱，而里面隱藏著的東西，更是讓葉宏瞳孔一縮。

那是一顆豎瞳！

一顆散發詭異幽芒，還在蠕動，足有磨盤大小的豎瞳！

…

疾風呼嘯，樹影幢幢。

狹小逼仄小巷內的一座破舊鐵皮房，數名身穿制服的人，默默注視著面前桌上的老舊監控。

在路燈視角下，泛黃的屏幕內映出一輛嘎吱作響的老式三輪車，正緩慢駛入滿地泥濘的小巷。

“張疆，編號D5，在被灰燼生物污染前，干了十年傳銷。”

“根據目前情報，此人性格殘暴，喜怒無常，體力上限是正常人的六倍，具有快速自愈、斷肢重生、洗腦級言語蠱惑的能力。”

“在被通緝的兩年時間里，他接連逃竄大杭、大金、大溫三城，每到一處地方，都會誘引周圍的人成為跟隨者，并在逃離的時候……”

一名打扮干練的女警衛看著手中資料，向著身旁幾人述說著。

屋內幾人聽后皆是面色凝重。

這么一個通緝犯跑來他們的管轄地，要是應對不好，必然會造成極大傷亡。

“D5，兩年時間穿越灰燼地帶，毫發無損的連入三城……看來是個很厲害的角色！”一旁盯著屏幕上的平頭壯漢頓感棘手。

一個通緝犯的危險程度大致與編號掛鉤。

作為D級排名第五的人，張疆的實力已經不是一般人能對付的了。

“可為何要以普通人為誘餌？要是他一不小心也被……”一旁的年輕警員說出了心中疑惑。

“張疆很狡猾，精神力非常強大，要是事先安排，絕對會被看出端倪，以不知情的誘餌為引，才是最好的選擇！”平頭壯漢沉聲道。

其實他們只是恰好截獲到了情報，碰巧這片區域就是葉宏負責，于是就順水推舟做了個方便。

即便過程很危險，但相比辛苦培養出來的警員，這種舊城區底層人物的折損，還是更容易接受一些。

“李隊快看，誘餌已將張疆引出！”

屏幕上的異動，讓這女警衛瞬間來了精神。

一瞬間，所有人的目光都是一緊。

“情報無誤，他果然在這里！”平頭壯漢面色一喜。

張疆實力不俗，來到大溫市后又沒鬧出太大動靜，所以這次的任務上頭本打算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但他李晁可不想放過這個機會，最后還是主動請纓前來抓捕。

D級通緝犯的名單上一共三百多號人。

抓到一個D級通緝犯都是不小的功勞，更何況是名列前茅的張疆！

而他也可以憑借這份功勞，去調到更加安全、繁華的城市！

“隊長，目標已經出現，我們應該在誘餌的思維被同化之前，盡快將其關押！”女警衛提醒道。

李晁看著屏幕沒有說話，只是默默盯著屏幕。

一旁的年輕警員似乎有些緊張，手緊緊攥著腰間那把特制的槍械。

他看過前幾次抓捕張疆的資料，深刻明白即將要面對的敵人有多恐怖！

要不是這次做了萬全的準備，他還真不敢執行這次任務。

氣氛凝重，其他人也是面色緊繃著。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屏幕上，張疆和葉宏的談話進入尾聲。

隨即二人也順勢進入屋中。

李晁眼中一喜，立刻拍案道。

“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