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元看那兇狠猙獰的八九婆婆滿臉激動的撲來,全神戒備。雖然感覺她并無敵意,然一個人若想殺你怎會讓你知曉敵意。這種“笑里藏刀”的人,陳元已見識不少,擔心八九婆婆也是這種人。
陳元道:“八九婆婆,有何見教?”
這句平和語音是提醒:
只要八九婆婆和他間距小于三尺,他便出手——三尺已是他對八九婆婆安全距離的極限。
八九婆婆到底也是老江湖,察覺自己失態以及那少年人對他的戒備,雙腳一定,停在四尺開外。
她調整了好一會兒,才讓呼吸心跳稍微平穩一些,但一雙赤色眸子死死盯著陳元的后背。
陳元察覺到這一點,余光朝后背望去,以為自己后背沾了什么東西,卻沒有發現。
忽地心頭一動。
難道八九婆婆在看我背上斜插的刀?
這時八九婆婆聲音傳來道:“年輕人,能不能讓我看一看你背上的刀。”
陳元心叫道:“她果然是瞧見我的刀才如此失態,她竟認出了這口刀。”
陳元自從踏足江湖,盡量減少用背上的刀,特別是在得到善哉和尚的屠佛刀后,基本上能不用“千一”便不用。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則是不希望有人通過這口祖師的刀知曉自己的身份。
一路下來,除了善哉和尚、林投花以外,還沒有人知道他的身份,似乎更沒有人認出這口刀。
如今卻好像有了。
陳元故作疑惑道:“八九婆婆,晚輩不明白你的意思?”
八九婆婆并不算聰明人,更算不上狡詐,可畢竟活了一個多甲子,經歷過的事情比大部分人都要復雜,當即看出這少年在故意裝糊涂,直截了當道:“三十多年前,我見過這口刀的主人,他是我的恩人。”
陳元心頭一震,心中狂叫:“這八九婆婆可是在說謊?若沒有說謊當年他見過的人是否是祖師爺韋青青青呢?”再繼續問道:“那人是誰?”
八九婆婆猙獰兇惡的面龐忽然變得無比虔誠,說道:“他就是絕代奇俠韋青青青,孩子,你可是自在門弟子?”
雖是詢問,可語氣卻無比肯定。
在八九婆婆認為,韋青青青是自在門的創始人,他的佩劍自然也由自在門弟子所有。
陳元見他如此篤定,沉默片刻,也承認自己是自在門弟子。
很早以前,他便知道他是自在門弟子這個身份是瞞不住的,而且也沒有刻意想要隱瞞。如今被人識破,也干脆承認。
八九婆婆聽他承認,更加高興,一伸雙手,欲抓他的衣袖,又猛地想起兩人并不算熟,怕這少年害怕,又將雙手收了回來。
“孩子,韋青青青先生可還好?”
陳元搖頭道:“我沒有見過師祖,江湖上也很久沒有師祖的消息了。”
八九婆婆眼中閃過一抹遺憾之色,但也并不太奇怪,又問道:“懶殘大師、天衣居士、諸葛正我、元十三限,那個是你師傅?”
陳元沒有回答,反問道:“婆婆是怎么認得祖師的?”
八九婆婆笑了笑,心想若我不說出自己和韋青青青的關系,這孩子定不肯吐實,這孩子是韋青青青的徒孫,告訴他也無妨,我也很久沒和人聊過了。
八九婆婆臉上罕見露出了笑容,說道:“你可知道我為何自稱八九婆婆?”
陳元重復一遍凌小刀對他說的話。
八九婆婆聽著聽著,眼淚幾乎快從眼眶中流了出來。過了好一會兒才講述他和韋青青青之間的關系。
原來當初八九婆婆被“老字號”溫家趕出來后,內心極痛苦又充滿仇恨,發誓要為同門報仇。
沒過多久,八九婆婆便遇上了自在門祖師韋青青青,韋青青青聽完事情來龍去脈便決定為她討回公道,于是親自出手擊殺了那一日的罪魁禍首。正因如此,八九婆婆將韋青青青當做恩人。
陳元聽得心潮澎湃,腦海浮現祖師獨闖蜀中唐門,攻入江南霹靂堂,殺進六分半堂,將罪魁禍首一一誅殺的畫面,那是何等英姿啊。
好一會兒,陳元才收回思緒,然后回答八九婆婆先前的問題:“元十三限正是家師。”
八九婆婆只是點了點頭,她在四房山呆了三十多年,幾乎從未離開,對外界的事情知道的不多。否則定會疑惑韋青青青為何將隨身佩劍傳給元十三限的弟子。
陳元也沒有主動提起得到“千一”的過程。
二人短暫交談了一會兒,陳元向八九婆婆告辭,要去酒房山尋找冷血。
八九婆婆眼中閃過猶豫之色,很快堅定下來,叫住陳元,說道:“能來到這里也算是你的造化,至于是否能取得造化,則要看你的本事了。”
陳元再度停下腳步,詫異道:“前輩這是何意?”
八九婆婆讓陳元隨他進屋。
暗紅色的屋內有一鍋煮沸了湯,湯中有東西在游動。
陳元眼利,看見那是魚。
魚竟然在湯中游動。
不止一條,七八條。
且每一條身上都帶著傷,鱗片七零八落,可奇怪的是居然活蹦亂跳,一點也沒有要死的樣子。
魚兒時而張開大口,好似在咆哮,竟有一種很憤怒的味道。
魚竟也會憤怒?
陳元張大眼睛,頗為吃驚。
八九婆婆見他一副吃驚的表情,一臉驕傲道:“這是我這些年來最得意的研究,這是怒魚,也是你的造化。”
陳元不懂,虛心求教。
八九婆婆解釋道:“四房山地理位置奇特,適合培育一些特別的毒與藥,怒魚只有在心房山才能培養出來,其他三個地方也各自培養了一種魚,分別是救魚、忙魚、傷魚,這四種魚合在一起便是一元蟲。一元蟲不僅可以解毒,而且還能提升人四十年功力。只要你能得到這四種魚,便能提升四十年功力。”
陳元懂了,原來八九婆婆口中的造化是四十年功力。
陳元眼睛張大,心下頗為心動,能多四十年功力,誰不愿意呢?忽地想起一件事,面上露出苦笑,拱手道:“多謝婆婆好意,但我不能領受。”
八九婆婆眼睛張大,瞪了他好一會兒,怒道:“我明白了,你還是不相信我,認為我老婆子要害你是不是?”
過往種種,腦海浮現。
想到死去的八十九名同門,想到這四十年來因為自己昔日受傷而變得猙獰恐怖面容,備受歧視厭惡的事,眼眶一紅,終于忍不住流下眼淚。
她哭了,這個七十上下的老人大哭。
傷心極了!
陳元被她這個陣勢驚呆了,蒙住了。
她居然哭了?
她為什么要哭啊?
難道我不能拒絕這好意么?
前世今生,陳元也算是見多識廣,卻也從未遇上這種事,好一會兒回過神,小心安慰勸說。
可是,八九婆婆非但不領情,還大罵。
罵的很難聽。
陳元卻松了口氣,一個人能罵人也代表情緒在好轉。
果然,沒過多久,八九婆婆不再哭,也不再罵,雙手叉腰,惡狠狠瞪著他,道:“為什么你不接受我的好意,是怕我害你么?”
陳元松了口氣,總算有解釋的機會了,終于不用聽女人哭了——他不喜歡看女人哭,無論什么女人。
陳元說道:“若說一點也不擔心婆婆害我,定是騙人的。但我不接受你的好意,卻并非是怕你害我,而是另有原因。”
八九婆婆一臉不信,眼睛看了他半晌,道:“什么原因?”
陳元也覺得這不算什么要命的秘密,將原因說了出來。
八九婆婆聽完,好半晌說不出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