閣樓之內(nèi)，空氣仿佛凝滯。

瑤光纖足交疊，斜倚在那本屬于葉天的寬大座椅上，月白裙裾如流波般鋪陳開來，裙擺邊緣的精致繡紋在昏暗光線下若隱若現(xiàn)。

若有清風拂過，裙下風光定然旖旎動人，足以令任何男子心神搖曳。

然而此刻的葉天，心頭卻只有刺骨的寒意，哪里還有半分欣賞旖旎風光的心情。

方才踏入閣樓那短短幾步間，他已然驚覺自己犯下了何等致命的錯誤！

未經(jīng)深思熟慮便將古傳送陣的秘密脫口而出，本以為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此刻卻更像是將脖頸主動送到了鍘刀之下。

瑤光的審問，他能頂住嗎？

若是答案不能令她滿意，搜魂奪魄的酷刑……他幾乎不敢想象那等后果。

強壓下翻騰的思緒，葉天反手將身后沉重的木門輕輕闔上，隔絕了外界的月色與微風。

他深吸一口氣，走到瑤光身前數(shù)步之遙，恭敬無比地躬身，行了一個幾乎將頭埋到胸口的大禮。

瑤光并未看他，玉指纖纖，正隨意把玩著一只樣式古樸的綠色小瓶——正是葉天先前交與南宮離保管的那只掌天瓶！

她凝視許久，瓶身光滑，觸手微涼，卻感應不到絲毫靈氣波動，與凡間俗物無異。

清冷溫婉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譏誚，緩緩響起：

“此物，便是你口中掩月宗丟失的的‘掌天瓶’？

本座觀之，與凡俗陶土之器，并無二致。

我掩月宗窮困到把這種東西當做寶貝的地步了嗎？

不知‘葉長老’……可愿為本座解惑一二？”

“葉長老”三字，被她刻意加重，如同三根冰針，狠狠刺入葉天耳膜。

葉天只覺渾身汗毛倒豎，眼中剛剛因計謀得逞而點燃的光彩瞬間黯淡下去，仿佛被兜頭澆了一盆冰水。

心中對韓立說了聲抱歉，此刻唯有求生本能占據(jù)上風。

他維持著躬身的姿勢，聲音竭力保持平穩(wěn)，朗聲回道：

“回稟祖師，此物名喚掌天瓶，不過是弟子為取信黃楓谷那韓立，隨口胡謅的名頭，聽著唬人罷了。實際上……確實只是一件凡間俗物，并無特異之處。”

“哦？”

瑤光抬起眼簾，鳳眸中波光流轉(zhuǎn)，似笑非笑，

“這么說來，你與那韓立的結(jié)盟之言，也是你計劃中的一環(huán)，一場刻意演出的戲碼？”

“確……確實如此?！?

葉天額角滲出細密的冷汗，硬著頭皮承認，

“弟子不知祖師早已于暗中護持，若早知曉，斷不敢行此荒唐之事，更不會伙同外人，在祖師眼皮底下演這出拙劣的戲碼。”

他巧妙地將責任推給了“不知者不罪”。

瑤光卻并未立刻追問，玉指輕輕摩挲著冰涼的瓶身，似在沉吟。

閣樓內(nèi)一時陷入死寂，只有葉天自己急促的心跳聲在耳邊擂鼓。

片刻之后，瑤光方才再次開口，聲音依舊溫婉，卻透著一股洞察一切的銳利

“你的計劃，聽起來倒是煞有介事。可你，不過區(qū)區(qū)練氣十層，連筑基門檻都未曾邁過。本座實在好奇，你的依仗究竟為何？莫非……僅僅是你先前所言的那處……古傳送陣？”

葉天聞言，心中猛地一動！

“她果然沒有聽到全部！也許是在接到弟子傳訊之后，方才趕來！”

這個發(fā)現(xiàn)如同一線生機，讓他幾乎熄滅的希望重新燃起微光。

“既然如此……或許并不知曉我在大戰(zhàn)之前與韓立的傳音！”

他迅速調(diào)整思路，定了定神，再次拱手，語氣誠懇無比

“不敢欺瞞祖師！那古傳送陣，確實是弟子的一份底牌，是弟子敢于行險，與虎謀皮的憑仗之一。

可若是祖師信我，或者說祖師愿意出面。

弟子有五成把握讓掩月宗在這正魔戰(zhàn)場，不僅得以幸存，更能攫取利益，屹立不倒！”

瑤光聽著他這番慷慨陳詞，絕美的臉上卻掠過一絲冰冷的哂意，鼻尖發(fā)出一聲輕哼

“哼！若非看在你先前言語之間，尚存幾分維護宗門之心，此刻你早已魂飛魄散，化作月亮湖底的一縷孤魂！本座又豈會耐著性子，與你在此多費口舌！”

話音未落，一股無形的威壓驟然降臨！

葉天只覺肩頭仿佛壓上了萬仞高山，雙膝一軟，“噗通”一聲，整個人不受控制地被死死壓趴在冰冷的地面上，臉頰緊貼著光滑的地磚，連一根手指都動彈不得！

恐怖的壓力幾乎要將他的骨骼碾碎！

他心中驚駭欲絕，只能在心底瘋狂吶喊

“這女人……當真喜怒無常！翻臉比翻書還快！”

瑤光那溫婉動聽，此刻卻如同來自九幽的聲音，在他頭頂緩緩響起，每一個字都帶著徹骨的寒意

“本座不想知道你是如何知曉正魔兩道秘辛，也不想深究你們這群筑基練氣口中的‘寶物’。

但你若是將本座，也當成那些可以隨意糊弄、任你擺布的筑基螻蟻……那么，本座真的不介意……親自去你的識海之中，探查一番！”

隨著最后一個字落下，葉天猛地感到瑤光身側(cè)的虛空中，靈氣劇烈波動，一方古樸、散發(fā)著輪回氣息的石臺虛影若隱若現(xiàn)，正是那傳說中能映照百世，拷問神魂的“百世輪回臺”！

死亡的恐懼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葉天！

他不敢再有絲毫僥幸和隱瞞，強忍著被威壓碾壓的劇痛與恐懼，艱難地開口，聲音嘶啞而急促

“弟子不敢！弟子……弟子的意思是，正魔兩道同時選擇在此刻擴張，行事如此急功近利，背后必然有更大的勢力在推動！

他們的目的，恐怕……恐怕是想尋找那傳說中，突破元嬰，通往更高境界的契機！

只是弟子身份低微，入門時日尚不足一月，見識淺薄，實在難以窺破其中全部關竅，故而……故而才心存疑惑，斗膽提及。

絕無將祖師當做尋常修士之意！

還請祖師明鑒，饒恕弟子方才的……不當言辭！”

瑤光靜靜地聽著，鳳眸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異色。

此刻方才想起，此子入門時日極短，拜入南宮婉門下似乎也只是機緣巧合。

能在如此短的時間內(nèi)，便考慮到宗門存續(xù)，甚至察覺到一絲連她都未曾細想的暗流涌動……這份心智與對宗門的歸屬感，倒也難得。

想到自己方才一言不合便以勢壓人，甚至動用了百世輪回臺相威脅，瑤光那萬年冰封的心湖，竟也罕見地泛起一絲漣漪，覺得自己似乎……有些過了。

她輕輕咳嗽一聲，掩飾住那微不可查的情緒波動，身側(cè)那令人心悸的石臺虛影悄然隱去，壓在葉天身上的恐怖威壓也隨之消散。

瑤光的聲音恢復了些許溫和，雖然依舊清冷

“嗯，你這份為宗門著想的心意，本座記下了。只是，元嬰不可輕辱，下不為例！”

言語中，已然帶上了幾分寬慰與承認的意味。

她實在不擅長安慰人，“有心了”三個字，已是她能表達的最大認可。

“希望這小子……能識趣些?！爆幑庑闹邪碘?。

葉天只覺身上一輕，連忙掙扎著爬起，重新站穩(wěn)身形，后背早已被冷汗?jié)裢浮?

聽到瑤光的話，他心中雖松了大半，卻依舊不敢完全放下心來，只當對方還在為自己之前的“試探”而生氣。

他立刻躬身，態(tài)度愈發(fā)恭謹

“弟子……弟子確實不知其中具體關竅，此事牽扯太大，非弟子這等微末實力所能探究。還請……還請祖師明察，出面組織同道，查探一二，以策萬全！”

瑤光聞言，柳眉微蹙，心中剛升起的一絲欣賞又被惱怒取代。

“這小子，是真聽不懂還是假聽不懂？本座已經(jīng)給了臺階，他竟然還敢得寸進尺，指揮起本座來了？”

她俏臉一寒，冷哼一聲

“哼！此事本座自有計較，無需你來置喙！你如今的首要任務，是盡快提升修為！立刻回宗門安心修行，不突破筑基期，不得再踏出掩月宗山門半步！”

葉天聽到這逐客令，心中那塊懸著的巨石終于徹底落了地。

“看來……這一關總算是過去了。”

他不敢再多言，連忙再次躬身行禮

“弟子……遵命！多謝祖師教誨！”

只是，禮畢起身，他心中還有一個巨大的疑惑盤旋不去，終究是沒忍住，小心翼翼地抬頭問道

“只是……祖師，您……您不問弟子那古傳送陣的具體位置了嗎？先前您出手……似乎正是因為此事……”

葉天哪里知道，瑤光此刻心中正有些微妙的尷尬。

她本意是想徐徐圖之，待葉天真正感受到宗門“溫暖”后，心甘情愿地將此等重要情報主動“奉獻”上來，以示忠誠——這正是她師尊傳授的《治宗手冊》第一條：攻心為上。

誰知這小子根本不按常理出牌，直接把底牌掀了，現(xiàn)在又哪壺不開提哪壺，讓她這元嬰大修士的面子都有些掛不住。

“聒噪！”

瑤光臉上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燥熱，隨即化作冰冷的慍怒。

她不再廢話，素手隨意向前一揮。

一股沛然莫御的柔和巨力瞬間包裹住葉天。

葉天只感覺眼前景物急速旋轉(zhuǎn)，天旋地轉(zhuǎn)之間，甚至來不及發(fā)出一聲驚呼，整個人便被一股無法抗拒的力量拋飛出去。

待他再次回過神來，已然身處月亮谷的谷口之外，腳下是堅實的土地。

身邊，不知何時多了一張巴掌大小、質(zhì)地古樸的符箓。符箓呈暗金色，觸手溫潤，其上用朱砂勾勒著一方造型奇特的石臺圖案，筆觸蒼勁，透著一股難言的玄奧氣息，正是那百世輪回臺的模樣！

“不是……我到底說了什么讓她不高興了？還有這符箓……是何用意？”

葉天手握符箓，只覺得莫名其妙，一頭霧水。

然而，不等他細想明白，頭頂上方的夜空中，忽然傳來一道極其隱晦，卻又異常凌厲霸道的靈力波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