斥鹵之地,這個詞現代人看了可能不明所以,但是說鹽堿地就知道是什么意思了,斥鹵之地說的就是鹽堿地。
后世總有人問,大明為何不徹底掌控東北?為何只設一個都司羈縻?
高中時他也疑惑,讀研時查閱資料,結合地理知識才算徹底弄通。
大明并非不想開發遼東,而是一直在做,卻收效甚微。
東北在后世沒有大開發前被人叫北大荒。
這個外號可不是白叫的,這片土地的底色便是荒涼。
未開發前的東北鹽堿地相當多,除此之外還有泥濘的沼澤地,斷尾河。
其中松嫩平原西部形成半沙漠化草場,東部則是泥濘沼澤。
再加上寒冷的氣溫,春耕時節東北還正好刮大風,全年降水量一共也就四五百毫米,最要命是春季降水量卻只占全年總降水量的百分之九點五。
春季干旱多風,且多為大風,極大風天氣在四五月份爆發,而東北四五月就是耕種的月份。
因而東北農業生產條件極度惡劣。
是名副其實的爛地。
至于遼東地區,其遼河水系穿過西部沙漠,每次河流泛濫,夾帶沙土流入遼東,導致遼東也被波及,出現了土地鹽堿化、沙化。
別看明末糧食價格連年上漲,但在關外滿洲地區,其糧價一直都是明朝的十倍。
故而滿清瘋狂入寇大明,不是因為黃臺吉真的認為自己能入主中原,而是如果不打,自己就會崩潰滅亡。
這地方根本養不起二十萬兵馬,但滿清做到了,靠的就是瘋狂壓榨農奴,將糧食供給軍隊。
打贏了能搶到無數資源奴隸,物資用以養兵,奴隸開墾農田,打輸了則減少糧食消耗,橫豎都不虧。
這地方只有工業革命之后利用機械才有能力開發成糧倉。
“斥鹵之地多在西部,中部則偏少,建州在東部,可以嘗試開墾,且建州西部又有山脈、水系、沼澤為屏障,可避免西部韃靼入寇,利于防守。”
朱翊鈞認真的分析道,眼中精明一閃而過“若能對建州改土歸流,則可切斷朝鮮與女直各部往來,對于遼東大有裨益。”
“先生當知,遼東皆為黑土,其地肥沃,只是天氣寒冷,水利不興,糧食產出才不多,但即使如此,比甘肅、寧夏如何?”
“況且朕聽聞,遼東可種水稻。”朱翊鈞輕輕地吐了一個讓張居正覺得荒誕的消息。
“此必為妖人所言,不可聽信。”張居正聞言立刻駁斥,生怕五谷不分的皇帝被一些人的胡言亂語給騙了,“若遼東可種水稻,為何農人在河北不去種水稻而去種高粱?”
朱翊鈞聽到張居正提到了河北,復雜的嘆了一口氣,河北真是大明永遠的痛。
甚至可以說是整個華夏文明永遠的痛。
自戰國時西門豹治鄴后,河北便是王霸之基,劉秀占據河北遂復大漢,袁紹占據河北遂成一霸。
唐朝時,河北藩鎮首屈一指。
按理來講,河北能成為大唐第一藩鎮,其地可養活幾十萬軍隊,堪比關中平原,且又無關中水土流失。
大明定都順天之后,不該如此依賴漕運物資,只要在河北興修水利,開墾農田,自可自給自足。
然而如今定都京師,卻需要漕運連年運輸,為了維持漕運,大明甚至強行維持黃河不改道,導致水患頻發。
這一切都要感謝大宋的大恩大德,大宋為了貪圖那點可笑的地理優勢,試圖使黃河改道,讓其成為北方防線的屏障,于是三易回河,大水漫灌,黃泛區蔓延河北,導致大量土地鹽堿化。
元末,黃河再次大泛濫,蒙元對其不管不顧數年之久,直到蔓延河北威脅阻斷漕運這才開始治理運河,但這進一步加劇了土地鹽堿化。
元末明初,從淮河以北至北直隸南部地區,盡為鹽堿地。
大明的河北為何種高粱?
其實河北自金元時便開始種植高粱。
蓋因高粱耐鹽堿。
陜西關中沃土也不比從前。
這些問題都是此前的漢唐王朝所沒有遇到過的。
大明啊大明,不僅太祖開局難,得到的地盤還比以往歷代大一統王朝爛,好好的河北就這么廢掉了。
天知道洪武永樂是怎么跨過這片鹽堿地北伐蒙元的!
大明的北伐堪稱奇跡遠征!!!
經過大明近三百年治理,黃泛鹽堿地范圍雖然縮小,卻讓滿清享受了成果。
再經過滿清二百多年的恢復,才形成了民國時期的鹽堿地區。
這個時代的遼東也的確種植不了水稻,不僅因為是小冰川期,溫度更低,還因為大明沒有耐寒的水稻。
種也是白種。
“是可以,但需育種,培育耐寒的水稻。”朱翊鈞只好承認這一事實,但還是給出了解決辦法,“因而我大明還需良田耐心試種,進行育種。”
“那便遙遙無期了。”張居正搖頭,這種事情在他看來過于遙遠,不是很現實。
育種可以獲得更高產量,可以培育耐寒、耐旱的作物,這在大明不是什么秘密,但是這種子也不是那么好育的。
張居正的想法朱翊鈞不認同,但也沒有出言反駁,人是很難相信自己沒有見過的事情的。
他見過后世東北的大米暢銷全國,張居正沒有。
至于育種,在朱翊鈞看來主要還是沒有一個統一的機構專門負責這種事情,到時候設立農科院,專款專項再搭配農學以及顯微鏡等研究育種。
朱翊鈞認為設立一個機構常年持之以恒的進行這樣的研究,二三十年培育出來耐寒水稻不是什么難事。
二十年時間,甚至三十年時間,他不信培育不出來適宜遼東種植的水稻。
他也不要求多高產量的水稻,產量只要比目前種植的農作物高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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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本章節所涉及東北土地鹽堿地的內容取自1997年的中國科學院長春地理研究所的論文《松嫩平原西部區域農業綜合發展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