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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新法推行

  • 萬歷革新
  • 錯覺與茄子
  • 2773字
  • 2025-03-31 00:15:00

“但若如此,士林恐多有議論,陛下恐怕不知,手抄邸報乃士子了解朝廷動向的重要渠道。”

張居正語氣委婉地提醒著朱翊鈞。

他心里清楚,這手抄邸報對于士子而言,不僅僅是獲取朝廷信息的途徑,甚至對科舉考試都有著舉足輕重的作用,很多士子會通過邸報來揣摩朝廷的政策風向和出題意圖。

他年輕時也沒少這么干。

和同窗一起抄錄邸報,暢談時政。

“先生所言甚是,因而只需嚴令禁止民間印刷小報,至于手抄報,則限制數(shù)量,一人只準抄一份,不準代抄。”

朱翊鈞微微頷首,似乎早有考量,“違令者視為惡意傳播,由當?shù)乜h令申斥,違令三次者,革除功名。”

他不動聲色地瞥了張居正一眼,觀察著對方的反應(yīng)。

朱翊鈞不認為張居正知道自己打算干嘛,但還是有些擔心。

這畢竟是歷史名相,天知道對方會不會根據(jù)自己的神情什么的揣測道一些線索。

張居正低頭沉思了片刻,權(quán)衡利弊之后,終于緩緩點頭答應(yīng)下來。

朱翊鈞見狀心中暗喜,不禁在心里想:“人啊,不管多聰明,對于沒有見過的東西總是缺乏防備的。”

“辦報這種事情不僅是想象力的問題,技術(shù)上也存在困難。不過誰能想到歐洲人已經(jīng)有解決辦法了呢?”

輿論霸權(quán)!

得手!

朱翊鈞心情大好。

見到皇帝心情貌似不錯,張居正有些狐疑,但是仔細想想?yún)s發(fā)現(xiàn)皇帝在此事上并沒有得到什么好處。

禁絕江南士林辦報真正受益的人應(yīng)該是他才對。

這些想法在張居正腦海中一閃而過,他深吸一口氣,穩(wěn)住心神,接下來才是他此次求見皇帝的關(guān)鍵所在。

“陛下,福建新政推行成功,新增田地2315頃。”

“先生辛苦了。”朱翊鈞微微頷首,心中早有預(yù)料,張居正定會提及新政之事。

“臣請丈量天下田畝,重繪魚鱗圖冊。”張居正又站了起來,對著皇帝深深作揖道。

朱翊鈞看著張居正這一起一坐的樣子,腦海中忽然閃過一個奇怪的念頭:難怪皇帝很少賜坐給大臣,這情形就如同小學生回答老師問題一般,每次都得站著。

心中這般想著,朱翊鈞的情緒有些復(fù)雜,他深知張居正推行的改革算是一心為公。

自己才是最大的受益人,理應(yīng)支持。

在政治的舞臺上,本就無所謂絕對的對錯,張居正的新政,既是這位權(quán)臣的心血,也是他可以用來制衡張居正的有力籌碼。

“先生好魄力,但此時考成法裁員甚多,百官怨聲載道,此時全面推行是否順應(yīng)天時?”

朱翊鈞開始憂慮新政推行時機。

可張居正不為所動,他鏗鏘有力道:“陛下,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考成法實行已有八年。”

“正是因為考成法實行,能臣干吏皆被提拔,冗官冗員盡被罷黜,臣才敢將新政推行天下。”

“先生說的是。”朱翊鈞無奈,之后頗感憂慮道:“考成法裁撤冗員的確矚目,然罷黜官員越多,士大夫怨言越深。”

“且考成法施行之后有官員為求功績盲目定額,或壓榨人民,或虛報功績,或強令當?shù)厥考潖娋琛!?

“種種亂象,不可不察。且御史、言官多有奏報,我很是為難。”

朱翊鈞猶豫不決,大吐苦水,表示自己很難。

張居正皺眉默然,醞釀著說辭。

朱翊鈞見狀暗道有效果,他這套說辭可不是完全糊弄張居正的。

張居正之所以被他說得無話可說,恰恰是因為他說的是真的。

考成法頗有后世公司給員工定kpi的味道。

明確了每個地方官員的任務(wù)清單,每年都有監(jiān)察部門去考核,驗證其任務(wù)。

沒有完成任務(wù)的官員就會被降職和罷免。

聽著沒什么問題,可問題在于,這些指標難道都是合理的嗎?

就算合理,難道就可以完成嗎?

有士紳豪強拖欠糧餉,死活收不上來,怎么辦?

有貧困百姓就是沒錢繳納糧餉又怎么辦?

可上官不管,就要這么多數(shù)額的錢糧。

于是豪強拖欠的糧餉可能就去征收好欺負的百姓。

百姓則可能被逼迫得賣田賣地。

考成法太過僵化。

大殿內(nèi)沉寂下來,終于,張居正打破了沉默。

“陛下,昔日我太祖北伐中原,驅(qū)逐胡虜,然北方群雄忘中國祖宗之姓,反就胡虜禽獸之名。”

“不僅群雄,北方士人百姓也多心存韃庭,或意蔑我朝,為何?”

“蓋因胡元入主已有百年,胡元雖殘暴不仁,然人民皆已習慣。”

“太祖于是下詔重復(fù)漢唐衣冠,禁胡語、胡俗、胡姓,力度之大,前所未有,以至許多漢人復(fù)姓皆被禁止。”

張居正目光灼灼,盯著默然不語的皇帝問道。

“太祖為何如此?”

未等皇帝回答,他便自問自答道:“蓋因矯枉必須過正。”

“然國家立國已經(jīng)二百余年。”朱翊鈞提醒張居正,此時已經(jīng)不是元末明初。

“陛下所言極是,但情況卻大為相同,太祖如此矯枉過正,直至正統(tǒng)年間,宣府官兵仍有人喜帶胡帽,身著胡衣,頭束胡辮。”

張居正并未因皇帝的提醒而動搖,反而更加堅定地闡述著自己的觀點,“太祖矯枉過正如此尚且不能禁止,若不矯枉過正,臣恐北方仍是胡俗遍地。”

“如今,朝廷官員松懈久矣。”

“怠政久矣。”

“坐視豪強拖欠稅款而無動于衷久矣。”

“欺上瞞下,敷衍了事久矣。”

“如此種種,若不以考成法加以改正,則我國家何日才能振作?”

說到最后,隨著話語的遞進,張居正的情緒逐漸激動起來,原本沉穩(wěn)的聲音中竟帶上了幾分憤慨。

這些年江河日下,他看在眼里。

文恬武嬉,他也看在眼里。

如不能使日月同輝,光照大明河山,他寧可不去再看這萬里江山。

“先生莫急,先生苦衷,我深知之。”朱翊鈞見張居正情緒激動,眼神中帶著關(guān)切,示意張居正可以先喝口茶舒緩一下情緒。

張居正雖老,但心中仍有少年意氣啊。

朱翊鈞心里感慨,但是轉(zhuǎn)念一想,若非意氣仍在,他也不會執(zhí)意推行變法。

“先生,我也是為難,先生是我老師,學生豈能看恩師入火坑而無動于衷?”

朱翊鈞的語氣誠懇起來,似乎滿是為張居正著想的心意。

見張居正又要站起來反駁,朱翊鈞連忙道:“前事不忘后事之師,昔宋時拗相公王安石一意孤行,推行新法。”

“本意必然是好的。”他微微一頓,整理了一下思緒,繼續(xù)道:“他一個文臣,身居宰相,卻一心推行新政,為何?”

“無外乎上報君恩,下惠百姓。然而新法開始尚且穩(wěn)妥,可到了后來呢?”

“朝廷朋黨反目,地方官員害民,百姓苦不堪言。”

朱翊鈞神情嚴肅,目光直視張居正,接著說:“先生欲一氣呵成,推行全國,我恐王安石殷鑒不遠。”

這一番話,朱翊鈞說得情真意切,難得地用心提點張居正,說出了自己的心里話。

歷史上張居正后來被清算,考成法被廢除,那不是萬歷皇帝見不得張居正的政治遺產(chǎn)留存。

更不是一句觸碰了某某的蛋糕,反對黨勢力大就可以解釋的。

新政推行到后面,連一開始支持張居正的政治盟友也開始出聲反對。

新法的確已經(jīng)成為害民之法,以至于其任期內(nèi)丈量田畝后來歷經(jīng)反復(fù),到了天啟年間縮水了三分之一。

可見地方官吏為了追求數(shù)據(jù)功績虛報了多少。

皇帝的話并沒有起到什么作用。

張居正一言不發(fā),保持著沉默,眼神中充斥著堅定。

從他的神態(tài)中可以明顯看出,他并沒有聽進去朱翊鈞的話。

身居高位的張居正,有著自己的傲氣和遠大抱負,新政于他而言,是他下定決心一定要完成的事業(yè),至于過程中會遇到什么困難,他并不在意。

朱翊鈞暗自嘆了口氣,徹底放棄了勸阻張居正的想法。

歷史上原主萬歷的滿朝大臣都勸不住一個明神宗,他如今一個人又如何勸得了明攝宗?

明攝宗張居正,哪里是那么好勸的。

既然無法改變張居正的心意,那就只能進行交易了。

是時候提出自己的要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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