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國家戰略研究(第2輯)
- 周琪主編
- 8635字
- 2025-04-08 19:24:33
一 深入全面地認識此次經濟下行的成因
中國從2008年起至今的經濟下行,其原因是多方面且復雜的。從邏輯上進行梳理:人口規模、結構及其活動是國民經濟的基礎,人口增速、結構、流動等因素的變動,必然影響到經濟增長;政府、企業和居民之間的分配關系,企業成本,居民收入和消費占GDP的比例等條件的變動,影響著經濟增長的趨勢;而國內傳統工業化的提前結束引發的產業擠出性轉移、資本提前輸出、一些行業開放不足導致的社會投資不能進入、服務貿易逆差和購物消費流失等,也造成漏損性的經濟增長下行。
1.人口相對收縮是經濟增長下行的基礎性原因
20世紀70年代末以來,中國進行了力度最大、時間最長的計劃生育。強制的計劃生育,偏離了初始生育二胎、時間30年的倡導和設想,形成了一個中長期無法挽回的后果。
第一,前期的人口過度消減,使工業化后期推動經濟增長所需要儲備的經濟主力人口(22~44歲)嚴重不足。工業化前期人口生育率和死亡率由高變低,形成人口快速增長,使工業化后期及后工業社會因社會各種因素的自動調節而趨于低生育率和完全安全死亡率的人口數量保持穩定甚至減少。從另一個角度講,工業化前期人口爆炸式增長所形成的人口儲備與工業化后期,包括后工業化社會時的經濟主力人口使用之間,有一個跨期平衡的內在關系(如圖1所示)。據筆者的研究,因為從20世紀70年代開始到2015年的計劃生育,中國減少了2.17億人口,形成了巨大規模的“人口坑”,其中22~44歲人口減少了1.1億左右。

圖1 不同階段早期人口增長與后期人口使用間的動態關系
第二,總需求突然相對萎縮。人口生活等方面的需要是總需求的基礎,22~44歲人口是住宅、汽車、裝修、耐用消費品等項目的主要消費者。有購買能力人口的相對收縮,是許多工業產品總消費需求不足的基礎性原因。消費增長速度下降,使得經濟增長消費拉動力減弱。
第三,勞動力成本上升,出口競爭力提前下降。20年前新生嬰兒的增加,在20年后形成新勞動力的供給。動態地看,由于20年前城鎮生育一胎和農村“一胎半”制,20年后新進入勞動力年齡的人口是不斷萎縮的,這使得新增勞動力的供給發生了“剩余-平衡-減少”的快速逆轉,使供國內使用和出口的產品與服務的勞動力成本快速上升,出口突然收縮,對經濟增長的拉動效應劇減。
第四,發生未富先老的嚴重扭曲。由于生育管制只能計劃消減新生人口,而不能消減已經出生的人口,特別是不能消減老年人口,這造成經濟社會非常嚴峻的老齡化局面。65歲以上人口占總人口的比例,韓國2003年人均GDP為12094匯率美元時是7%;中國臺灣1997年人均GDP為14048匯率美元時是8%,而中國大陸2015年人均GDP為8000匯率美元左右時,卻高達10.47%。這導致產品中養老成本上升,經濟國際競爭力變弱,養老金缺口越來越大,養老債務趨高,未來長時期中,金融體系的穩定性也受到影響。
高增長時間縮短,未來經濟增長下行的壓力增大。已經有學者研究過一國服務業比例上升與經濟增長速度下降之間的內在關系。[2]傳統工業化的過早結束,服務業提前到來,加上上述其他人口變動原因,使中國經濟高速度增長的寶貴時間大大縮短。現代意義的高增長,韓國經濟從1960年起,到2002年名義增長10.61%[3],中國臺灣地區經濟從1950年起,到1997年名義增長8.5%[4],兩個地區保持8%以上的高增長分別長達43年和48年。而中國自改革開放的1979年起,到2011年GDP增長9.5%,8%以上高增長的時間只有33年,比韓國和中國臺灣地區短了10年和15年。如果2011年后,中國經濟仍然以平均8%的速度增長,考慮到因經濟堅挺而匯率不變和國內物價變動等因素,2016年人均GDP可達9000匯率美元以上。

圖2 中國20年前人口自然增長速度與20年后經濟增長速度對比
資料來源:國家統計局網站。
筆者曾經論證,越是趨于現代的市場經濟,20年前人口增長與20年后經濟增長的相關性越高,是一個人口與經濟相互變動的定理(如圖2所示)。[5]未來比較嚴峻的前景是,1997~2016年的低人口自然增長率,必然影響2017~2036年的經濟增長速度,從圖2所示的趨勢看,中國后20年經濟8%以上的增長率,基本是與20年人口自然增長率10‰以上的部分相對應的。人口自然增長率從1997年的10.06‰,經過10年急劇下降到了2009年的4.87‰,到2016年前一直在5‰上下徘徊。根據20年前人口自然增長率影響20年后經濟增長率的定理推算,如無重大的戰略和策略性舉措,人口下行將造成2016~2020年,經濟增長速度從6.7%下滑到3.5%;2021~2025年,可能從3.5%下滑到2%左右;2026~2035年,可能將長期徘徊在1.5%上下。經濟主力人口的持續減少,使經濟增長的下行壓力非常大。
2.土地和人口城市化體制與經濟增長下行
從農村土地體制看,1978年以來,雖然進行了農戶承包制改革,但是,農民的宅地、耕地、林地、經營性建設用地等使用財產權沒有清晰確權,不能交易、出租、抵押、入股、繼承,宅地無償取得,耕地和林地等承包有期限;農村和城郊集體所有土地進入建設市場,必須先強制征為國有,再經過行政性壟斷市場招拍掛競價,出讓的只是一定年限的租賃使用權。這種體制對人口所造成的后果是:農村人口即使想向城市遷移,卻因其各類土地使用財產權無法以市場方式獲得價值而退出農業和農村;而農民因不能得到合理的土地使用財產收益,沒有創業和購買城鎮住宅的資產性資金,亦即沒有經濟能力進入城市,不能成為市民。
1978年后,在推進城市化體制方面,中國逐步放開了農村人口到城市中務工、租住、婚姻等方面的限制。但是,戶籍制度至今并沒有完全改革到位;對進入城鎮務工家庭并不提供與城鎮居民一樣的教育、廉租、低保等公共服務和保障;進城務工者在購房、買車、考試、上學、職業等方面,仍然受到體制性的歧視;進城農村人口的社會保障不能異地轉移和接續,或者參保率很低。這一整套僵化的體制使進入城鎮務工的農民及其家屬人口,不能市民化。根據國家統計局發布的數據,2016年中國城市人口79298萬人,占全國人口的比例為57.35%,除去常住6個月以上務工等外來人口,有城鎮戶籍的人口僅為41.2%。韓國和中國臺灣地區,在人均GDP以當時匯率計8000美元左右時,市民化的城市化水平在75%左右。
雖然上述體制的初衷是防止農民大規模進城,以土地來保障農民失去城市工作后的生計及社會穩定,防止土地兼并和兩極分化,保證有農民種糧食,耕地不被占用,等等。但是,因與市場經濟運行、城市化客觀趨勢相背,扭曲的體制實際上給國民經濟造成了巨額的損失。
從城鄉關系的資產利用方面看,農村土地等資產不能市場化,其實也造成了國民經濟的巨大損失。對于農村和農業中的土地,在體制安排上,將其看成自然經濟和計劃經濟中的生產資料,還是市場經濟中可以配置的資產,其對經濟增長的推動和對財富分配結果的影響是大不一樣的。
農村和農業不能抵押進行債務融資,也不能通過產權進行投資性融資,無法很好地獲得資金和投資,以推動農村和農業的經濟增長。在市場經濟體制中,如果農村和農業中的土地只是生產資料,而不是可交易配置的資產,對其投資,或者債權人將其作為抵押物,風險極高,因此它價值極低,甚至沒有價值。一是農民無法將其在銀行等機構進行抵押融資,用于農業等經營,這是中國農業貸款長期難解的一個重要原因;二是在目前這樣產權結構復雜、使用期短暫、法律糾紛繁多的情況下,明智的投資者意識到去農村和農業投資農場、林場、鄉村旅游、農產品加工廠等,在土地產權方面的風險太大,民間資金很難投到農村和農業中。
由于沒有使用財產權和不能公平交易,隨著工業化和城市化進程的推進,農村和農業也沒有獲得其土地資產在經濟發展中溢價形成的財富和GDP。改革開放以來,在城市化和工業化過程中,形成的基礎設施不動產、住宅、金融商業房地產、工業地產價值,至少在500萬億元人民幣,地價大約占到了一半。補償給農民的,可能不到1%。比如,法律禁止農民轉讓承包耕地和林地等,只能出租流轉;農民如果轉讓其宅基地,現行規定只能在同村村民之間交易。這樣,其土地資產,要么價值為零,要么因需求者范圍太小,競爭不充分,成交價很低。實際上,中國城鄉土地形成了非市場土地資產和政府行政性壟斷市場土地資產兩類。前者不能交易配置而導致資金不能流入,資產不能溢價,守著巨額資產不能獲得收益;后者卻因強制低價征地、囤積土地、行政性壟斷市場、饑餓銷售、招拍掛出讓,一家賣地、千家競價,構建以土地為基礎的融資平臺,加上央行投放人民幣和各銀行貸款的配合,貨幣大量流入房地產,將其價格快速推高,大部分購買了與土地有關不動產的投資者,都獲得了土地溢價帶來的財富,城鎮也得到了土地溢價形成的巨額GDP。
土地體制的不合理,導致農村和農業沒有得到應有的財產性收益,農村的土地資產因體制原因不能體現為農民有價值的財富,農村和農業中也很少有土地資產溢價形成的GDP。這不能不說是農村和農業發展緩慢、城鄉收入差距較大、農民和市民間財富分配失衡的重要體制性原因。
從農村和農業資源利用看,由于土地資產不能通過市場機制進行配置,農業設施和裝備等資金投入較難,推進耕地等規模經營難度較大,比較收益太低使年輕人不愿意種地,耕地宅地閑置撂荒較多,農村一些閑置的建設性用地不能用來投資辦廠和從事旅游等經營,農村土地資產不能有效和優化利用造成的國民經濟損失,規模也很大。
農村人口老化,錯過城市化人口[6]比例上升和城市化潛力人口[7]比例下降的變動,使城市化推動經濟增長的動能逐步下降。一方面,農村中錯過城市化人口,越來越多地進入中老年階段,計劃生育造成的少子化則不能夠將其帶入城市,自身也再無經濟能力融入城市。隨著時間的推移,越來越多地在農村中堆積,因而工業化結束時,城市化水平可能要比日本、韓國和中國臺灣地區低許多。2016年,42.65%的農村人口中,錯過城市化的人口數是巨大的。另一方面,因工業化中后期人口生育率和增長率的規律性下降,特別是中國強制計劃生育使新增人口過度收縮,農村人口中城市化潛力人口的比例在逐步下降。林毅夫等經濟學家將此情況與日本、韓國和中國臺灣地區比較,曾經提出中國目前城市化水平還處在50%多一些,推進到75%,還會以8%的速度高增長15~20年的觀點。[8]但他們沒有認識到中國在長期內,農村這兩類人口比例的此消彼長因素,這種樂觀的預期是錯誤的。
勞動力人口過多地窩在農業領域,生產率極其低下,造成國民經濟巨額損失。2015年,中國就業勞動力規模為77451萬人,其中農業就業21919萬人,創造增加值為60862.1億元,勞動生產率為27767元/人;而非農業領域就業勞動力為55532萬人,創造的增加值為628190億元,非農業勞動生產率113122元/人,農民創造的增加值僅為非農業勞動力的24.5%。韓國1990年時在農業中就業的勞動力比例下降到了14%,臺灣地區1988年下降到了13.8%。就勞均耕地水平看,近2.2億勞動力耕作不到20億畝耕地,每個勞動力平均9畝,除去國營農場和東北等耕地,其余農業人口密集地區勞均不到6畝。假定人口和勞動力如韓國和中國臺灣地區一樣順利得到轉移,中國農業就業勞動力2015年時以15%為宜,農業中過多的勞動力應當轉移到非農業領域工作的為10301.35萬人,2015年勞動生產率損失的GDP為88031億元。如果2016年按照同步增長6.7%推算,損失為93929億元,其中如果8%屬于當年的增量,農業勞動力窩工損失的經濟增長率為1.01%。僅假設這些勞動力被轉移到非農業領域,就能使2016年的GDP增長保持在7.71%的水平上。
居民創造并分配財富潛力不能發揮的巨額國民收入損失。人口城市化滯后造成的巨額國民經濟損失,也可以通過農民人口向城市的集中受阻和進入城市農村務工人口不能市民化進行計算。在人均GDP名義匯率6000~8000美元時,韓國和中國臺灣地區城市化水平為70%~75%。2016年,中國人均GDP已經達到了8000美元,總人口138271萬人,其中城市人口(包括進城常住6個月及以上的外出農民工16934萬人口)占57.35%,人均可支配收入為33616元,城市人口創造并分配到的國民收入為26.67萬億元人民幣;農村人口占42.65%,人均可支配收入為12363元,農村人口創造并分配的國民收入為7.29萬億元人民幣。按韓國與中國臺灣地區當年人均GDP名義匯率8000美元時的城市化水平標準計算,城市化滯后損失的國民收入高達51867億元。
人口城市化滯后損失的消費需求規模。2016年,中國境內按常住地分,城鎮居民人均消費支出23079元,農村居民人均消費支出10130元人民幣。按韓國和中國臺灣地區人均GDP名義匯率8000美元時的城市化水平,城市化滯后造成的2016年消費需求損失規模在24722億元人民幣。
總之,1978年改革開放以來,中國實現了住宅、政府辦公大樓、商業金融大廈、工廠、高架橋、地鐵等物質的城市化,實現了城市中不動產快速增值膨脹的城市化,實現了以此推動的城市GDP快速增長和積累;但是,農村和城郊土地大規模進入城市推動經濟發展的同時,沒有相應地將農村人口帶入城市成為真正的市民,農村和農民的土地資產沒有隨著經濟的發展而溢價增值,他們在失去土地的同時卻沒有合理地參與創造和分享工業化和城市化產生的巨額利益。建筑物快速城市化和土地快速城市資產化,與農村人口的城市化及其市民化滯后之間的扭曲,造成了國民經濟產出的巨大損失。
表1 1995~2015年政府實際收入與GDP規模

3.企業成本上升與居民收入和消費比例的下降
筆者認為,經濟增長速度下行的原因,除了人口變動因素外,從國民經濟流程變化看,GDP分配結構中,政府收入部分快速增長,企業成本逐步升高,居民收入比例的逐步下降和趨低,技術進步有資本收入比例相對上升和工資收入比例相對下降的內動力。這種變化的經濟后果是:供給方面,成本提高使企業雇用勞動力、技術升級的能力削弱和動力下降,一些企業因微利和虧損而壓縮產出甚至停止產出,影響國民經濟產出的水平;需求方面,企業因成本太高和利潤前景不明,民營企業和制造業領域為擴大產出而投資的意愿較弱,而因政府、金融、國有壟斷企業、資本等主體、領域和要素分配GDP的力量越來越強,居民和勞動等群體和要素分配GDP的力量越來越弱,導致居民收入和消費占GDP的比例下降,使得收入和財富差距拉大。從國民經濟增長的拉動力看,民營企業和制造業領域投資與居民消費等需求增長放緩,在出口需求增長放緩甚至下降、人口變動原因導致總需求萎縮的情況下,民營企業、制造業投資需求和國內居民消費需求不能取而代之,在增長的拉動力方面,不能維持國民經濟的中高速增長,致使經濟增長速度下行。
表2 1982~2015年GDP的分配

從表1和表2可以看出,政府全部收入占名義GDP比例,從1995年的16.19%,上升到2000年的20.85%,2005年又上升到26.39%,2016年則達到36.25%,21年間提高了20.06%,特別是2005~2010年快速上升近10%。其中2013年,政府收入占當年名義GDP 566130億元的比例高達38.27%。
分析表2中GDP分配的變化,銀行和非銀行金融機構收入占GDP比例,從2005年的1.11%快速上升到了2015年的7.72%;非國有經濟(不包括非國有金融經濟,下同)收入占GDP比例從1995年最高時的36.53%下降到了2015年的8.71%;而居民收入占GDP比例,從最高1982年時的62.10%,下降到2010年最低時的41.77%,2015年略微上升了近2%,為43.71%。從非國有經濟和居民收入占GDP比重下降來看可以得出以下幾點結論。
第一,農業和農村低效率對農村居民收入比的拉低。農村居民中,農業聯產承包形成的收入增長效應遞減,城鄉收入差距從20世紀80年代初的1.8∶1,上升到2017年時的3.3∶1。由于農村人口比重較大,其收入比的下降,對于居民收入占GDP水平的下降貢獻較大。
第二,政府收入強勢擴張對非國有經濟和居民收入的擠占。政府收入占GDP比例從2005年以后快速上升,實際上分配了非國有經濟和居民收入的一部分,特別是政府稅收、社會保障、土地出讓金的快速增加和其他非稅收入的亂設亂收亂罰等,擠占了一部分本應是非國有經濟的收入。
第三,融資越來越難和越來越貴對實體經濟利潤的侵蝕。2005年,金融業分配GDP的趨勢越來越強,特別是2011年以來,國民經濟迅速金融化和高利貸化,擠掉了非國有經濟的相當一部分利潤。
第四,技術進步和資本有機構成對工資收入的擠出。20世紀80年代,基建投資中,勞動報酬占其投資的比例高達40%,隨著運輸、裝卸、建筑、安裝等的機械化和模塊化,這一比例大幅度下降到目前的15%左右(房地產業為15%~20%,高鐵、高速公路等為10%~15%);而2005年以來,勞動力供給數量的絕對下降,工資成本快速上升,并且社會保障成本較高,采掘、制造甚至服務業中,企業開始大量地以自動線、機器人、人工智能等技術進步替代勞動力,使工資分配比例有著較強的下降趨勢。
第五,國有壟斷程度較高的運輸、能源、土地等供給成本上升,也對非國有經濟的收入產生了擠出效應。綜合有關研究報告,中國制造業中運輸、能源、土地等成本在進入21世紀第二個10年后,提高為美國的2倍、2倍以上和9~50倍,并且還在繼續上升。[9]
直觀地看,從20世紀80年代到2015年,政府、金融業、國有經濟、非國有經濟和居民、居民消費收入占GDP比例的趨勢如圖3所示。

圖3 1982~2015年GDP分配和居民消費趨勢
資料來源:國家統計局。
從圖3看,近些年民營經濟投資下滑和居民消費下降,其深層次的形成機理為:政府收入和金融業收入的上升,特別是其中的社保費和土地出讓金的快速上升,提高了企業投資門檻成本和運營攤銷成本,集體土地強制征用轉移了本應當屬于農民的土地財產性收益,土地出讓金推動的房地產價格轉移了居民的一部分收入,甚至是其債務收入。GDP分配流程的這種變化,其實造成了總投資增長率,特別是民營經濟投資增長速度的下降,以及消費投資的下降和低迷。(見圖4)

圖4 1995~2016年投資、民間投資和消費增長情況
資料來源:國家統計局歷年統計公報。
4.出口下行與投資、資金和消費的外流
貨物出口增長下行,服務貿易逆差加大,國內消費、資金的流出,國際直接投資進入從快速增長到增長速度放緩,再到中國對外投資大于境外對中國投資,都是中國對外經濟關系中致使GDP增長速度下行的因素。
2006年,中國GDP對貨物貿易依存度最高達65%,而后下行轉折,到2015年為36.31%,下降了28.69%。從內部看,這與勞動年齡人口增長放緩甚至負增長、中國制造業的勞動力工資快速上升、社保征收力度加大、土地及房租價格上漲以及環保條件嚴格化等有關;從外部看,美歐日等自2008年以來,相繼使用了量化寬松貨幣政策,實施再工業化和重振制造業戰略,包括采取貿易保護主義措施,加上全球經濟不景氣,一些發達國家進口需求減少,使中國制造業產品的出口遇到嚴峻挑戰。(見表3)
表3 中國對外貿易與國民經濟情況

改革開放30多年來,由于傳統工業化已經提前結束,GDP結構中服務業增加值比例會逐步甚至是快速上升,這意味著在中國對外經濟中,還面臨新的問題,即服務貿易出口能否隨著GDP結構的輕型化而同步增長甚至快速增長,服務貿易進出口能否平衡。如果一個正在經歷GDP結構向第三產業擴張的國家,服務貿易出口增長緩慢,并且服務貿易長期逆差,甚至逆差過大,服務貿易也會成為拖累經濟增長越來越重要的因素。
第一,看出入境旅游貿易逆差的具體情況。入境游客數量2005年為1.2億人次,2011年增長到1.35億人次,2015年為1.33億人次。但是,在有關統計文獻中,2015年的入境消費突然比2014年上升了128%,使人難以理解。國外生態環境優美、旅游性價比合適等現實因素,使一部分國內游客棄國內市場而選擇出境游,并且人數激增,規模從2005年的3100萬人次,快速增長到2015年的1.28億人次。(見表4)
表4 中國游客出入境及旅游貿易情況

第二,教育貿易也存在巨額的逆差。2015年,中國大陸出國留學在校生172萬人,而到中國大陸留學的在校生只有39.8萬人。中國學生在國外留學,學費、交通費、生活費等,大體人均每年花費40萬元人民幣;而來華留學生,其學費和生活費等,人均每年花費10萬元人民幣。中國在外留學生每年總支出約為1058億美元,而來華留學生每年總支出僅約為61億美元(見表5)。按此計算,每年中國直接教育貿易逆差為近1000億美元。
表5 中國出境留學和入境留學情況

2015年僅旅游和教育兩項服務貿易逆差就高達約2900億美元,即便將其他服務貿易逆差以最保守估計的1000億美元計算,總計亦達約4000億美元,占2015年中國GDP67.67萬億元人民幣的3.8%。從表4和表5中的數據以及對其他出境消費趨勢的判斷看,2008年以來,旅游消費、教育消費、購物消費、醫療健康養老消費大舉向外流失,服務貿易逆差增長在加速,說明國內向國外漏出的消費需求規模越來越大,成為下拽國民經濟增速的一個很強的力量。
第三,以往資金和投資的凈流入,轉變成現在的凈流出。包括移民投資、產業轉移投資、國內企業海外并購投資以及一部分外資變現撤離向外轉移投資等,趨勢發生了明顯的變化。(見表6)
表6 中國2007~2016年國外和對外直接投資

從表6中可以看出,2007年,中國投資凈流入是518億美元,到2016年變成了投資凈流出441億美元。另外,根據2009年發布的《反貪報告》中引用有關部門的統計,1988~2002年,資金外逃額共1913.57億美元。中紀委通報引述不完全統計稱,2010年中國非法資金外流4120億美元,2011年達6000億美元。[10]由于反腐行動進入高潮,2012年估計突破8000億美元,假如2013年是8000億美元,2014年是4000億美元。加上2003~2009年,保守估計是6000億美元,1988~2014年外逃資金總規模在32000億美元,折合人民幣規模為15萬億~20萬億元。
上述情況從流程上看,實際上是國內一部分儲蓄和投資的流出,如果對外直接投資大于國外對中國直接投資,即投資凈流出,則會對國民經濟增長形成負面作用。而中國近幾年,正式渠道和地下渠道的對外直接投資總和實際上大于境外對華直接投資,不能不說是一個致使國民經濟增長速度下行的因素。
從圖5可以看出,2007年以后中國經濟增長速度呈不斷下降的態勢。究其原因,筆者認為,主要有四個方面:其一,勞動力資源減少,經濟主力人口收縮,總需求相對萎縮,老齡化等人口紅利消失;其二,土地和人口城市化體制的僵化,農村錯過城市化人口越積越多,造成勞動生產率低下、城鄉創造財富差別、農村人口消費低水平、農村土地的非財產性價及收益值損失;其三,企業成本上升,非國有經濟和居民收入比下降,政府和金融領域收入比上升,居民消費占GDP比例下降和低位徘徊;其四,出口需求拉動趨弱,消費、投資和資金凈外流等。

圖5 2007~2016年的中國GDP增長率
資料來源:國家統計局網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