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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淵源

海南史前考古概述

郝思德[1]

史前考古是海南考古工作的一個重點。它不僅對了解海南古人類的活動和古代原始社會的發展具有重要的研究意義,而且對探討和認識本地區考古學文化的區系類型及編年頗有學術價值。

迄今為止,經過幾十年的田野考古工作,我們已獲得較為豐富的史前考古資料,為了解海南古代文化發展的脈絡及其基本年代序列提供了必要的科學依據,也使我們初步認識到海南史前考古工作中存在的若干問題。本文擬對海南史前考古工作及其主要收獲進行概述,并對史前考古中的相關問題做一初步探討,以求教于諸位同仁學者。

海南史前考古最早可追溯到20世紀30年代,當時有學者在文昌縣鳳鳴村一帶進行田野調查時,發現了新石器時代遺址,采集到近60件磨制的石器[2]。1950年以后,又在鳳鳴村周邊地區進行了五次考古調查,共發現了土沙小肚、土沙大肚、寶樹、牛路園村、昌田坡等多處新石器地點,共采集石器220余件[3]。據對發現遺址所處的地理位置和地形特點分析,應屬于臺地遺址或坡地遺址。發現的眾多石器基本上都為磨制,大多為通體磨光,個別的加工甚精,石材主要為板巖、砂巖,器形大體上有石斧、石錛、石鑿、石鏃、石環等,其中有的斧和錛呈長肩形或帶雙府。另外,還采集到少量夾砂粗陶器,主要有紅褐陶、灰褐陶等。從遺址的文化面貌和內涵特征分析,其年代當與廣東新石器時代中晚期文化遺存相近,應同屬嶺南地區史前文化范疇。

新中國成立后的50年代,廣東省文物管理委員會與中山大學歷史系聯合在海南全島部分市縣開展的文物調查,共發現古文化遺址和遺物點135處,并對瓊中、定安、通什、電昌等地的部分遺址進行了小規模試掘,采集和出土了較為豐富的石器和陶器[4]。發現的遺址和遺物點大多屬于臺地或坡地類型的遺址,計108處,其分布范圍不大:沙丘類型遺址有26處,其分布范圍很大,有的綿亙1~2公里都散見遺物;貝丘類型遺址僅1處,分布范圍也很大,其發現的遺物多與斧足類、腹足類的軟體生物貝殼共存。

此次全島文物調查中,共采集石器多達498件,石質多為板巖和砂巖,加工方法多為磨制,其中不少為通體磨光,也有少量打制或刃部磨制的石器。器形種類較多,可分為斧、錛、鏟、矛、鑿、犁、戈、網墜、紡輪、環、珠及敲砸器、礪石等,大多為生產工具。石斧有長身、短身、有肩等形式之分,石錛形式有梯形、有肩、有段、有肩有段四種,石鏟則有長身、有肩、寬身之分。發現的陶器均為殘片,質地以夾砂粗陶為多,其中又以紅褐陶為主,另有少量泥質紅陶和幾何印紋灰陶,器形僅見罐、簽、甕、豆、鼎、紡輪、網墜、珠、管和陶餅等。夾砂陶紋飾以素面為主,另有少量劃紋、藍紋和紅衣等,幾何印紋陶紋飾則有方格紋、米字紋、水波紋、菱形紋等。陶器大多為生活用品。

調查者認為,發現的這些原始文化遺址與廣東地區同一時期古遺址應屬同一個文化系統,但在時間上顯得較晚些,這說明海南島地區原始文化與大陸古代文化的傳播有一定的關系。

20世紀80年代,在廣東省文物管理委員會的組織和指導下,海南全區開展了規模較大的第一次文物普查,在發現的500多處各類古文化遺址、遺物點及古墓葬中,屬于史前遺存的有近100處[5]。其中,重要的發現是崖縣(今三亞市)落筆洞洞穴文化遺存,在洞內灰色膠結層的堆積中發現少量紅燒土粒、灰屑及小動物化石和貝殼,據推測這可能是迄今所知的海南島最早的人類活動遺存,為尋找海南舊石器時代文化提供了一個重要的信息。此外,發現的較多古文化遺存基本上屬于海南新石器時代文化范疇,遺址類型多為臺地遺址、貝丘(沙丘)遺址,采集的遺物主要有磨制的有肩石鏟、長身石鏟、有肩石斧、有肩石鑄、梯形石鑄、小石錛等,另有部分夾砂粗褐陶片、細砂陶片等。在此期間,還對個別較重要的古遺址(如陵水大港村沙丘遺址)進行了試掘,獲得一批遺物。這些考古發現,在一定程度上豐富了對海南史前文化基本面貌的認識。

海南建省后,為配合全省特區經濟發展而進行的大規模基本建設,在全省范圍內進行了大量的田野考古調查,并對部分遺址和墓葬進行了搶救性試掘,新發現史前文化遺址十幾處。1997~2000年,在全省19個市、縣開展了第二次文物普查和復查,新發現古遺址和遺物點、古墓葬、古域址、古窯址等文化遺存400余處,其中屬于史前文化遺址的有近百處。2004~2006年,為配合海南省大廣壩水利樞紐二期灌溉工程基本建設項目,在東方、樂東、昌江等市縣灌區所使用土地的范圍內開展了田野考古調查工作,發現史前文化遺存近十處[6]。幾次考古調查發現的上百處古文化遺址和遺物點中大都屬于新石器時代文化遺存,且又多為臺地(山坡)類型遺址,僅少數為貝丘(沙丘)類型遺址。采集遺物主要為石器和陶器,石器幾乎全為磨制的石行石轉及少許石筍等,陶器主要是夾砂粗陶釜、陶罐、陶盆、陶碗、陶網墜等。這些考古發現,使我們初步摸清了全省史前文化遺存的基本面貌、分布情況及遺址類型的自然地形特點,也對選擇代表性遺址或重要文化遺存進行發掘,提供了必要的前提和新的線索。

在同一時期,我們先后發掘了三亞市落筆洞遺址[7]、東方市大廣壩遺址[8]、東方市榮村遺址[9]、陵水縣石貢遺址[10]、東方市新園遺址[11]、昌江縣信沖洞古生物化石地點[12]、陵水縣移輦遺址[13]和昌江縣抱由遺址[14]等古文化遺存。對這些重要遺址的發掘,大大地提高了海南省的田野考古發掘水平,也豐富了對海南史前文化遺存總體面貌和內涵特征的認識,有助于探討和研究海南古代文化類型及其年代發展序列。

發掘的落筆洞洞穴遺址是海南時代較早的古人類活動遺存,其第二層灰色砂質膠結層為主要的文化層堆積,除出土了一批石、骨、角制品等文化遺物及用火遺跡外,較重要的是發現了智人人牙化石,這是海南已知最古老的人類標本。另還出土一批以哺乳動物為主的古生物化石及幾萬枚螺蛤類軟體水生動物貝殼。經C14年代測定距今一萬年左右,落筆洞洞穴遺址具有海南石器時代中的過渡文化性質。

石貢遺址屬沙丘類型遺址,經過兩次發掘,文化層堆積厚近1.5米,可分為三層。除發現灶、紅燒土、灰坑等遺跡外,出土遺物較豐富,主要有石器、陶器,另有少量動物骨骼和貝殼等。石器以磨制為主,器形主要有斧、錛、鑿、穿孔石刀和石壁等,較流行有肩石器。另見少量打制石器,器形僅見砍砸器、石核、石片及石料等。陶器在出土遺物中居大宗,以夾砂粗褐紅陶為主,另有少量細砂陶,均為手制,器形則有釜、罐、缸、缽、碗、盆、杯及紡輪、網墜、環等。陶器中流行圓底和平底,紋飾以素面磨光為主,另少見繩紋、劃紋和飾紅衣。從石貢遺址的文化面貌特征來看,當屬于海南新石器中期文化范疇。

移輦遺址分布范圍多達10萬平方米,是迄今為止海南最大的一處史前文化遺存。經搶救性發掘可知,其文化層堆積較單純,其中含有大量的貝殼,當屬于貝丘類型遺址,可惜已遭到不同程度的破壞。較重要的發現是發掘的居住面遺跡,也已被破壞,原來的形狀和分布面積均不明。居住面采用黑褐色沙泥土平鋪一層,已板結較硬,明顯不同于附近地面的情況,厚近0.4厘米。在其周圍分布有幾處用三塊大石堆置成近三角形的灶址,近旁還遺留有一些灰粒、紅燒土堆積及夾粗砂殘陶釜和較大型的貝殼。遺址采集和出土了豐富的遺物,主要有磨制石器及夾砂粗陶器、細砂陶器,另有部分動物遺骸、貝殼等。石器器形有梯形石斧、梯形石錛、有肩石錛、小石錛、石球和礪石等。陶器全為手制,器形主要有圓底釜、直口罐、大口缸、平底盆、折沿罐、卷沿罐、折腹缽、器蓋和紡輪等。該遺址的文化內涵當近同于石貢遺址,其文化性質也應屬于海南新石器時代中期文化范疇。

綜上所述,海南幾十年來的考古工作,尤其是建省以來所進行的田野考古調查和文物普查,以及對部分重要史前文化遺址的考古發掘,獲得了較豐富的實物資料,進一步擴展了對海南古代文化基本面貌和內涵特征的認識和了解,也為探討海南考古學文化類型的發展階段和年代序列提供了新信息。

通過對海南史前考古所獲得的較為豐富的調查材料和科學的發掘成果進行的探討和研究,我們的主要收獲是,已能粗略地勾勒出海南古代文化的基本輪廓和一般框架,初步認識和了解了其基本的文化面貌、內涵特征及其年代發展序列。從目前掌握的考古材料來看,大體上可將海南史前文化分為四個發展階段,即過渡文化階段(指從舊石器時代末期至新石器時代早期的銜接階段)及新石器時代早、中、晚三期發展階段。

海南史前文化的石器時代遺址和遺物地點,從其所處的地理環境和遺址特征來考察,大致上可分為三種類型的遺址,即洞穴、臺地(山坡)、貝丘(沙丘)三類遺存。在年代序列上,洞穴遺址要早些,其他類型的遺址則相對較晚,它們所反映的文化面貌、基本特征及經濟生活方式也多有差別。這些遺址在海南各市縣地區的分布上也不盡相同,相對來說,比較偏重在海南南半部地區。

海南史前文化的第一個階段,當是過渡性文化階段的洞穴遺址,主要分布在海南島中、南部地帶,三亞落筆洞遺址是其中較有代表性的一處史前文化遺存,其年代經C14測定為距今10890±100年[15]。該遺址的第2層為灰色砂質土堆積(部分已膠結),是主要的文化堆積,這也是嶺南地區全新世早期洞穴遺址中較為常見的地層堆積,屬于“含介殼的文化堆積”,多含有石、骨、角等不同質地的人工制品以及共生的人類化石和脊椎動物化石[16]。落筆洞遺址出土的文化遺物主要是石器、骨器、角器等,還有較豐富的哺乳動物在內的動物化石及大量水生動物貝殼等,另發現用火遺跡及火燒過的礫石、貝殼等。重要的是發現了13枚人牙化石,分別代表了老年、中年和青年各個階段的個體。石器多以單面打擊的礫石工具為主,未見陶器。落筆洞遺址先民的經濟生活是以捕撈、狩獵和采集為主。

從總體文化面貌上考察,該遺址與嶺南地區較有代表性的洞穴遺存如廣東封開黃巖洞[17]、陽春獨石仔[18]和廣西柳州白蓮洞一期文化遺存[19]等在文化內涵上十分接近,表明它們之間有一定的文化聯系,同屬于嶺南全新世早期礫石石器文化系統。而落筆洞遺址存在的一些自身的文化特點和地方風格,或許代表了不同地區洞穴文化遺存的某些差異。從出土的打制石器和人牙化石等來觀察,落筆洞遺址是海南已知年代最早的一處古人類活動文化遺存。這里礫石石器、石片石器與黑曜石石器及未發現陶器等共存的文化現象,可能反映出它在年代發展的時序上當處于舊石器時代末期至新石器時代早期的銜接階段,凸現出較明顯的過渡性文化特征[20]。這種過渡性文化遺存的發現,為探討海南新石器時代文化的來源及其發展進程提供了重要線索。

海南史前文化的石器時代第二至第四階段是本地區新石器時代早、中、晚期三個發展階段,其中早期文化遺址甚少,中期遺址稍多,晚期遺址很多,它們在空間分布上則表現出一些不平衡性[21]。海南的新石器時代遺存多為臺地(山坡)、貝丘(沙丘)類型的遺址,分布范圍上也偏重在南半部地區。但即使是在南半部地區,遺址雖然發現較多,分布空間仍然相對稀疏,并沒有形成一定規模的遺址群。

新石器時代早期遺存主要為貝丘遺址,僅在東方、樂東等地曾有少量發現[22]。其中東方新街貝丘遺址是較重要的一處文化遺存。文化層堆積中含有大量貝殼及部分石器、陶器、獸骨等遺物。這里的石器以打制為主,見到的有砍砸器、斧形器、刮削器等器類。磨制石器少見,器形僅有斧、錛。陶器均為手制夾砂粗陶,未見泥質陶,器類單一,器形只有圓底罐、圓底釜等,平底器甚少,紋飾除素面外,有少量繩紋。當時的人們主要從事漁獵、采集等經濟活動。從文化面貌上看,它與落筆洞遺址有一定差別,在年代上要晚些。其基本文化內涵與廣東潮安石尾山、陳橋村[23]和廣西防城亞菩山、馬蘭嘴[24]等新石器時代早期貝丘遺址有相似之處,在文化發展階段上也較為接近。

新石器時代中期遺存與早期相比,分布范圍有所擴大,遺址面積也很大,文化層堆積增厚,出土遺物較為豐富,磨制石器開始流行,器形有所增多,陶器以夾砂粗褐陶為主,也出現細砂陶,仍為手制,器類明顯增加。其中陵水石貢、移輦、大港村[25]及定安佳籠坡[26]、通什毛道[27]等處遺址較具代表性,它們在文化面貌上較為一致。石器以磨制為主,器形主要有梯形石斧、石錛、石鑿、石刀等,還出現了有肩石器,且較流行,打制石器已少見。陶器以夾粗砂紅褐陶居多,全為手制,器表以素面磨光為主,另有少量飾繩紋、劃紋,磨光紅衣陶較具特色,器形有圓底釜、圓底罐、圈足碗、缽、盆、紡輪和網墜等。當然,這些遺址在文化內涵上也有某些不同,在年代上石貢、移輦二處貝丘(沙丘)遺址可能早于佳籠坡、毛道臺地(山坡)遺址,其主人當過著定居或半定居的生活,經濟活動同樣也是以漁獵和采集為主,這或許反映出它們在地域上的某些差異性。海南的新石器時代中期遺存與兩廣地區同時期遺址的關系十分密切,如與廣東增城金蘭寺下層、新會羅山嘴、東莞萬福庵下層[28]以及廣西左、右江流域的平果城關和邕江流域的武鳴、扶綏、桂平、南寧等地的部分貝丘(沙丘)遺址[29]的文化面貌比較相近。

新石器時代晚期文化遺存在海南各地均有分布,尤其是瓊北地區也發現了部分遺址和遺物點,但面積一般不大。這些遺址大都屬于臺地(山坡)遺址,貝丘(沙丘)遺址明顯減少[30],主要分布在昌化江、南渡江、陵水河、萬泉河等江河及其支流兩岸的階地和附近的崗坡上。這些遺址所出的磨光石器在形制上流行有肩和器身較長,雙肩長身鏟、大石鏟、雙肩斧、長身斧、有肩鑄等頗具地方文化特點,另有少量犁、矛、戈等石器,其中有的屬原始農業生產工具。陶器除仍有手制的夾砂陶外,已開始出現輪制的泥質陶,且泥質陶器上已出現方格紋、水波紋、米字紋、菱形紋、弦紋等簡單的幾何印紋,未見曲尺紋、云雷紋、夔紋、復線長方格紋等典型的幾何印紋,器形主要有釜、罐、鼎、缽、碗、杯等。磨制的骨、角器逐漸增多,器形則有錐、針、匕、鑿、紡輪、校等。已有石珠、石環、陶珠、陶飾墜、骨管等裝飾品。原始農業已開始出現,并有一定的發展,但生產規模并不很大,漁獵生產仍在當時的經濟生活中占有一定的比重。海南新石器時代晚期遺存雖然在基本面貌上有許多相同或近似的文化因素,但也存在一些區別,可能反映了它們在時間上略有早晚之別,或者在不同的地域上存在一定的文化差異。從總體文化面貌上考察,海南新石器時代晚期遺存與嶺南地區同類遺存大致相近,彼此間的文化交流非常密切[31]。尤其是出土大石鏟的遺址與兩廣地區以大石鏟為特征的新石器時代晚期遺址[32]在文化內涵特征上基本相同,應屬同一類地域特點鮮明的考古學文化遺存[33],原始農業在當時的生產經濟活動中開始占據較重要的地位。

據初步分析和研究,海南史前文化尤其是新石器時代文化,在其形成和發展的過程中,顯然受到了華南大陸地區特別是嶺南兩廣地區古代文化的不同影響,并與它們發生過一定的文化接觸和交流,吸收了它們的某些文化因素,融入自己的地方文化內涵中,但它們仍基本同屬于一個大的文化系統。應該指出的是,在文化發展的時序上,海南雖與兩廣地區大致保持著基本相同的演變進程,但在每個發展階段上仍然存在一定的早晚差別,并且體現出某些地方特點。這表明在海南史前文化的內涵特征上,既反映出較明顯的地方風格,有一定的個性特色,也可看到外來文化因素的影響,體現出一定的共性特點。總的來看,海南史前文化發展較為緩慢,各個文化發展階段之間存在缺環,年代序列不甚明確,缺乏自身演變、發展的連續性和繼承性,凸顯文化漸變進程中滯后的特點,在時間上也較兩廣地區為晚。海南新石器時代晚期遺存中的某些文化因素,甚至延續到秦漢時期才逐漸消失。

目前,海南史前考古已有了長足的進展,通過對獲得的田野考古調查和發掘材料的整理、分析,并進行一定的探討和研究,取得了較為重要的收獲。我們可以初步認識海南史前文化的基本面貌及一般的內涵特征,也基本了解了古代文化輪廓結構及其年代發展的大體脈絡。但是,海南考古學文化區系類型和編年并未確立,也談不上考古學文化的分區和譜系的研究,因此,海南史前考古中的一些問題仍值得引起重視和進一步思考。

首先,舊石器時代考古目前在海南基本上仍處于空白。雖在昌江縣信沖洞古動物化石地點近旁的南陽溪階地上采集到幾件打擊的大型礫石石器,采集者初步認為是舊石器時代的砍砸器和石核[34]。但這不是發掘出土的遺物,缺乏必要和明確的地層關系及伴生物,后在此發掘時,僅出土部分夾砂粗褐陶器,未見有打擊石器。我們認為,這僅是為海南尋找舊石器文化提供了新信息,還未能談得上海南已發現了真正的舊石器。

但在海南島南部地區分布有較多的石灰巖洞穴,其中有的已發現了更新世的古生物化石。如昌江縣信沖洞古生物化石地點于2006年發掘出土了一批哺乳動物化石,其中包括有靈長目、食肉目、奇蹄目、偶蹄目、嚙齒目等,主要有巨猿、象、中國犀、鬣狗、貘等哺乳動物化石,其中有的屬絕滅種動物[35]。經對化石堆積層出土遺物的電子自旋共振(ESR)法測定,可以初步推測該化石地點年代距今40萬~60萬年[36],其地質年代當在中更新世中期。更新世是地質年代上第四紀中較早的一個階段,人類的出現是這個時代最突出的事件,中國舊石器時代在時間上與地質年代上的更新世大致相當。湖北、湖南、貴州等省的舊石器時代中期遺址中有人類化石與巨猿化石共生的現象。信沖洞化石地點的發現,為探尋海南舊石器時代遺存提供了重要線索,雖未發現古人類化石及相關遺物,但巨猿化石的出現卻為海南舊石器文化的尋找提供了可喜的信息。因此,在今后的考古工作中要進一步取得突破,應繼續開展探究,以期發現有明確地層關系的舊石器時代洞穴遺址。唯有如此,才能填補海南史前文化發展序列中的舊石器時代的缺環,這對認識中國舊石器時代文化的分布也具有重要的學術意義。

其次,海南目前已知的洞穴遺址僅發現個別地點,而且在文化面貌上有所差別,并缺乏有代表性的過渡地層,文化性質和年代序列不甚明確。經考古發掘的洞穴文化遺址僅三亞落筆洞一處,第一次發掘時曾初步認為其是海南舊石器時代末期文化,經過第二次發掘,認識到落筆洞遺址文化堆積的地質年代并不是第四紀更新世地層,而是屬于第四紀較晚階段的全新世地層。該洞穴文化當屬于從舊石器時代向新石器時代過渡性質的文化,它既不同于舊石器文化,也有別于新石器文化。這個過渡時期文化是以礫石石器為主要特征,有單面打擊的砍砸器、穿孔礫石、磨刃切割器等,石料易得,遺址附近就有。制作技術很簡單,另有燧石、石英小石器,這是南方舊石器時代晚期石器工業類型品的延續。在嶺南兩廣地區都發現有過渡時期的洞穴文化遺存,有學者認為其當屬中石器時代文化[37]。三亞落筆洞遺存僅是海南洞穴文化遺址中的個案,屬孤證性質,目前并沒有發現較多的過渡時期文化的洞穴遺址,還難以支撐海南中石器時代文化命名的提法,僅能認為是從舊石器時代末期向新石器時代早期過渡的一個文化遺存。

今后要特別重視對重要洞穴遺址的發掘和研究,正確認定其文化內涵的過渡屬性和年代發展序列。或從考古學上劃分出中石器時代遺存。該課題的討論和研究,將對全面認識嶺南地區全新式洞穴遺址的文化內涵和性質以及探索本地區史前文化從舊石器時代向新石器時代過渡階段等問題具有一定的學術價值。

再次,新石器時代考古是海南考古的工作重點之一,雖然現在已能粗略地勾勒出新石器時代文化的基本輪廓,認識其一般的內涵特征,但這遠遠不夠,因為我們的認識僅僅是初步的,仍停留在對一般遺物類型特征和局部遺跡的對比分析和簡單探討上,還未能開展本地區考古學文化的分區和譜系研究的工作。

由于海南島孤懸海外,其新石器時代文化的形成和發展,在不同程度上受到島嶼地理條件和自然生態環境的制約和影響,形成了文化發展比較緩慢和相對滯后的特點。在時空上則表現出不平衡性,遺址沿用延續的時間并不很長,也沒有形成分布面積較大的遺址群,文化堆積較薄且很簡單,文化內涵不甚豐富。在對遺址的發掘過程中,并未出現文化層疊壓、打破關系的現象,更未發現早、晚不同時期或不同類型文化相互疊壓的層位關系。這或許反映了海南新石器時代的先人們雖過著定居或半定居的生活,但總的來看,迫于生存的地域條件險惡、自然生態環境變化或其他不可抗拒的特殊原因,他們在遺址所處的活動地區暫時停留、居住下來,可延續的時間并不長,就被迫遷徙到其他更適合自己生存的地方活動和居住。這從一個側面反映了海南新石器時代的先人們在社會結構上或許處在一個不太穩定的狀態下。因此,我們至今未發現海南新石器時代遺址中有保存完好的房址、墓葬、窯址、灰坑等遺跡,這為探討當時人們的社會形態、埋葬習俗和手工業等情況帶來了不少難題和困惑。

最后,海南史前考古至今未能提出或確立一種考古學文化或文化類型的命名,尤其是新石器時代考古學文化的命名。而提出考古學文化的命名,對海南認識和建立本地區考古學文化譜系和編年甚為重要。唯有如此,才能為重建海南古代社會歷史提供第一手的考古研究成果和科學依據,這也是海南考古工作者義不容辭的義務和責任。

今后,我們要加強對海南史前考古的田野調查工作,尤其是昌化江、南渡江等江河流域及沿海地區的專題考古調查,在考古調查已發現眾多遺址的基礎上,選擇數個面積較大的重點遺址進行全面發掘,深入探討和研究,這樣才能確立海南新石器時代文化的地區標尺,為初步建立海南考古學文化區系類型體系打下一個良好的基礎,進而為考古學文化譜系和編年的學術研究做出必要的貢獻。


[1] 郝思德,海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原所長,研究館員。

[2] 韓槐準:《在海南蒐得的石器》,新加坡《星期六》1938年第58期。

[3] 岑家梧:《海南島鳳鳴村新石器時代遺跡調查》,廣東省人民政府民族事務委員會印,1951年11月;廣東省博物館:《廣東海南島原始文化遺址》,《考古學報》1960年第2期。

[4] 廣東省博物館:《廣東海南島原始文化遺址》,《考古學報》1960年第2期。

[5] 楊式挺:《海南自治州文物普查散記》,《廣東文博》1983年第2期;王克榮:《海南島的主要考古發現及其重要價值》,《海南黎族苗族自治州博物館館刊》1987年創刊號。

[6] 見海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編《大廣壩水電二期工程考古調查報告》。

[7] 郝思德、黃萬波:《三亞落筆洞遺址》,南方出版社,1998。

[8] 郝思德、王大新:《東方縣大廣壩水電站淹沒區新石器時代遺址》,《中國考古學年鑒·1995》,文物出版社,1997。

[9] 海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海南東方市榮村遺址試掘簡報》,《考古》2003年第4期。

[10] 馮永驅:《陵水縣石貢沙丘遺址》,《中國考古學年鑒·1993》,文物出版社,1995;王大新:《陵水縣石貢新石器時代遺址》,《中國考古學年鑒·1995》,文物出版社,1997。

[11] 郝思德、王大新:《東方市新園新石器時代及唐宋明清遺址》,《中國考古學年鑒·2007》,文物出版社,2008。

[12] 郝思德、黃兆雪:《昌江縣信沖洞化石地點》,《中國考古學年鑒·2007》,文物出版社,2008。

[13] 郝思德、蔣斌:《陵水移輦村新石器時代遺址》,《中國考古學年鑒·2008》,文物出版社,2009。

[14] 李朝榮、李釗:《昌江縣抱由村新石器時代遺址》,《中國考古學年鑒·2009》,文物出版社,2010。

[15] 郝思德、黃萬波:《三亞落筆洞遺址》,南方出版社,1998。

[16] 喬曉勤、張鎮洪、李秀國、黃建秋:《華南史前考古若干問題的思考》,《紀念黃巖洞遺址發現三十周年論文集》,旅游出版社,1991。

[17] 宋方義等:《廣東封開黃巖洞洞穴遺址》,《考古》1983年第1期。

[18] 邱立誠等:《廣東陽春獨石仔新石器時代洞穴遺址發掘》,《考古》1982年第5期。

[19] 柳州白蓮洞洞穴科學博物館:《廣西柳州白蓮洞石器時代洞穴遺址發掘報告》,《南方民族考古》第一輯,四川大學出版社,1987。

[20] 郝思德:《三亞落筆洞洞穴遺址文化初探》,《南方文物》1997年第1期。

[21] 郝思德:《海南史前文化初探》,《東亞玉器·慶祝中國考古藝術研究中心創立二十周年論文集》,香港中文大學,1998。

[22] 海南省文物保護管理委員會:《海南省的考古發現與文物保護》,《文物考古工作十年》,文物出版社,1990;郝思德:《樂東縣永明新石器時代遺址》,《中國考古學年鑒·1995》,文物出版社,1997。

[23] 廣東省文物管理委員會:《廣東潮安的貝丘遺址》,《考古》1961年第11期。

[24] 廣東省博物館:《廣東東興新石器時代貝丘遺址》,《考古》1961年第12期。

[25] 廣東省博物館:《廣東海南島原始文化遺址》,《考古學報》1960年第2期。

[26] 定安縣博物館:《定安縣文物志·古遺址》,中山大學出版社,1987。

[27] 曾廣憶:《海南黎、苗族自治州發現古代文化遺物》,《文物參考資料》1958年第1期。

[28] 廣東省博物館:《廣東中部低地新石器時代遺存》,《考古學報》1960年第2期;莫稚:《廣東考古調查發掘的新收獲》,《考古》1961年第12期。

[29] 廣西壯族自治區文物工作隊:《廣西南寧地區新石器時代貝丘遺址》,《考古》1975年第5期。

[30] 郝思德:《海南史前文化初探》,《東亞玉器·慶祝中國考古藝術研究中心創立二十周年論文集》,香港中文大學,1998。

[31] 郝思德、王大新:《海南省近五十年文物考古工作概述》,《新中國考古五十年》,文物出版社,1999。

[32] 廣西壯族自治區文物工作隊:《廣西南部地區的新石器時代晚期遺存》,《文物》1978年第9期。

[33] 廣西壯族自治區博物館:《廣西考古十年新收獲》,《文物考古工作十年》,文物出版社,1990;朱非素:《廣東新石器時代考古若干問題的探討》,《廣東出土先秦文物》,廣東省博物館,1984。

[34] 郝思德、王大新:《昌江縣抱由舊石器》,《中國考古學年鑒·2007》,文物出版社,2008;李超榮:《昌江縣混雅嶺和燕窩嶺舊石器地點》,《中國考古學年鑒·2007》,文物出版社,2008。

[35] 郝思德:《昌江縣信沖洞化石地點》,《中國考古學年鑒·2007》,文物出版社,2008。

[36] 《海南首次發現巨猿、熊貓化石》,《光明日報》2007年12月10日。

[37] 《中石器文化及有關問題國際研討會紀要》,《農業考古》2000年第1期;張鎮洪:《人類歷史轉折點——論中國中石器時代》,廣西人民出版社,19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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