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沉海底了！”崔娘的話音剛剛落下。

就見身旁的張正已經一個猛子扎進了水里，濺起了三尺高的水花，差點把崔娘都嚇傻了。

“這小子！果然是年輕氣盛啊！”崔娘搖了搖頭，嘆了口氣，將船的速度逐漸放慢。

水添拍了拍崔娘的肩：“隨他去吧，他現在經不得一點風吹草動的。看誰都像岸蒲！”

“他現在這樣怪誰？”崔娘恨恨地轉頭看向崔熊，氣勢洶洶地擼起膀子，一把抓住他那肥厚的大耳：“嗯？崔熊！”

“都開始學會起陽奉陰違了是吧！老娘讓你別說！嚯——！改成用紙條寫了是吧！”崔娘拽著崔熊咆哮著：“看老娘回去不把你踹了！”

“啊···媳婦···”崔熊有些委屈巴巴地咬著嘴唇：“我沒···啊···違反你···的話···”

“還敢頂嘴！”

“可是···不是我···岸蒲放的信號槍···咱們也看不到了···”崔熊唯唯諾諾地開了口。

崔娘的火氣也消下去了一大半，畢竟他們誰也沒想到，陳少軒居然還把岸蒲安排在原來的地方，原以為能換一個地方藏呢？而且岸蒲居然連夜就重現點燃了炮灰，看來是對他們這次打劫來的新船信心滿滿吶！

“這次老娘先繞你一馬，下次再犯，家法伺候！”崔娘在崔熊的背上狠狠一拍。

“快！來人——！”張正撕心裂肺的聲音從水面上響起，“來人吶——是岸蒲！是岸蒲！來人吶——”

張正看著渾身濕透，臉色慘白，腹部已經腫脹成一塊堅硬的石頭的岸蒲，只覺得自己心仿佛也在此刻碎裂。

淚水混合著雨水拍打在他的臉頰上，他只能無力地抱著岸蒲冰冷的身體，試圖用自己的體溫去溫暖她。

可是雨太大了，海水太深太冷了，岸蒲毫無生氣地躺在自己的懷里。

“什么？”水添也沒想到落水的人居然真的是岸蒲。

明明她都給他們放了信號彈了，怎么還傻乎乎地跳水呢？

眼下的情況并沒有給她時間多想，她連忙將船上的浮囊扔向了張正：“抓住了，張正！我們拉你上來！”

船上的三人合力將岸蒲和張正都拉了上來。

在看到岸蒲蒼白的臉色都憋得有些發紫，身體都有些僵硬。

水添顫抖著雙手去探測著岸蒲的鼻息，好在還有絲絲氣流涌動。

“我記得船上有件皮草大衣！”崔娘急急忙忙地就跑去船艙內去衣服。

水添則是一刻不停地再給岸蒲按壓著胸口，清理掉岸蒲口鼻處的雜物，不斷地向內吹氣。

張正和崔熊都在一旁不斷地在給岸蒲揉搓著身子，好讓她快速地回血，恢復體溫。

所有人都在一片寂靜之中，有條不紊地用著自己的辦法，試圖讓岸蒲清醒過來。

崔娘將岸蒲濕透的衣衫褪下，換上了干松保暖的大衣，又去生炭火，將整個船艙都燒得熱乎乎的。

張正此刻早已經顧不得自己打濕的衣衫，他眼神死死落在岸蒲灰白的臉上，期待著她再次睜開眼睛。

哪怕把他大罵一頓也好，罵他是這么的沒出息！

一點點小事他都要哭鼻子！

哪怕打他一頓出出氣也好，打他是這么的沒用！

都安排好一切了，搶個船還這么慢！

害得她被人搶劫了去！

其實，只要她能睜開眼睛就好！

可是時間一點一滴地從他摩擦出汗的手心中漏過，岸蒲卻是一點沒有要清醒的跡象。

“不行！”水添搖了搖頭：“她嗆水太多了，這個法子不管用了！”

“不管用了？”張正啞著嗓音近乎破碎地說道：“什么叫不管用了！岸蒲都還有氣！她怎么會不管用了！那還有什么法子管用！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都一定要救活她！”他的手一刻不停地搓動著岸蒲的雙手雙腳，可是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她的手是多么的冰涼。

“若是在紅旗幫，咱們還能靠牛拉動著將岸蒲肚子里的水給擠出來！或者原來的船上的大粗桿子，可是···”水添為難地看著這艘嶄新的船，她實在不知從何處下手。

“我來當牛！”張正沒有任何一點點猶豫：“把岸蒲放我背上！”

張正將自己身上濕透的衣衫扒個干凈，直直地半跪在甲板上。

“不行！”水添搖了搖頭：“你站起來，把岸蒲倒掛在你背上！你不停地跑！來回跑！”

張正顧不得一刻拖延，他甚至沒有時間去想岸蒲救不回來會是什么樣的。

從他十二歲那年起，他就從來都沒有想過，有一天他會離開岸蒲而生活！

他只知道只要岸蒲還沒有死！只有她還有呼吸，還有心跳，他無論如何都要救她！

“抓好了！”水添將岸蒲的腳踝塞到張正的手中：“盡量讓岸蒲貼著你！跑得越快越好！”

張正緊緊抓著岸蒲冰冷腫脹得腳踝，眼中包著淚，迎風在甲板上來回地跑著。

跑到不知疲倦，跑到雙腳失力發軟，跑到他喉嚨口都似乎藏著一口腥甜的血。

跑到天際泛起一陣魚白，照亮了整個船艙。

終于岸蒲吐出了一大口的污水！

“快——！放下——！”水添和崔娘趕緊將岸蒲從張正的背上一頭一腳地抬了下來。

水添細心處理著她口鼻處的臟污，再次對這岸蒲的胸口不斷地按壓渡氣。

崔熊一把扶住整個人都有些虛浮的張正，木木地說道：“老大···我扶你···休息···”

從前天岸蒲消失后他便滴水未盡，又連續背著岸蒲跑了這么久，整個人早已經累地虛脫。

唇色都有些發白，臉色更是如同大荒之人，臉頰兩側都凹陷進去一大塊！

“不···”張正虛脫到已經回不了任何話語，身子斜斜地依靠在崔熊夸大的肩膀上，目光沉沉地看向還在奮斗的水添。

崔娘看不過眼，走過來狠狠給張正灌了一瓢水：“照顧好自己！別岸蒲活了，你也倒了！她責問起來，我們可不背鍋！”

“多謝！”張正的目光依舊呆呆地落在岸蒲的臉上，眼神已經開始變得發虛無神。

“唔——”岸蒲微弱的呼吸聲，終于在最后一口污水吐盡后，變得規律有力了許多。

水添連忙將手搭上她的脈搏，沖著身后的幾人，露出了一個如釋重負的笑容：“活了······”

“欸！”崔娘哭笑不得地將身上的水瓢往自己腦門上砸，掩飾著要落不落的眼淚：“我就說岸蒲不會死！我就說···”

張正在看到岸蒲不斷起伏的胸脯的那一刻，唇角勾起了一絲微笑，徹底失去了意識，倒在崔熊的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