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走向的銀淞河和東西走向的拉加河在法拜行省交匯成法拜人的母親河，“法爾因河”，為法拜行省帶來大量肥沃的土壤。

河面在久陰后的日光下反射著銀綠雙色的粼粼波光，片片自北而來的冰棱旋轉著融入河水之中，中型的雙層木船逆流而上，灰黑色的大旗在寒風中獵獵，繡在其上的巨鷹騰翼飛舞，睥睨著遠方被冰雪覆蓋的荒原。

商船的二層地板上鋪著柔軟的毛絨地毯，船艙內飄蕩著好聞的熏香味道。昆特·莫爾是最喜歡享受的，但他沒有坐在那能如水波般搖晃的躺椅上，懷里也沒有摟著他少不了的美艷女子，而是筆挺地坐著，像是一名軍人一般——雖然這讓他那帶著幾十斤贅肉的腰都陣陣發酸。

而他身前的圓形茶幾旁，兩名男性分兩邊坐著，兩人皆是神情放松，隨意地閑聊著一些法拜的風土人情，但于莫爾而言，一個字眼他都不敢放過——

畢竟眼前那位正侃侃而談著的，據說是維克森軍方的大人物，連科隆貝爾的市長都得畢恭畢敬接見。

莫爾也沒想到自己只是去法拜測驗一下符板的質量，就能正好碰上這樣的大人物——誰能想到監督個軍需品也要堂堂軍神親力親為呢？

這讓他無疑相當難受，這么兩雙眼睛盯著自己，顯然這一趟必得的很多油水都沒法到手，美差無疑是成了苦差。

不過他也暗自慶幸，所幸他此前已經放棄了在訂單合同上給黑松領使絆子。這筆生意油水的大頭部分已經注定泡湯，再少的那點說實話他也看不太上，要真是因為突如其來的軍方監管而少賺一筆，那他心里才是真的憋屈。

但話又說回來，還好之前在白石城的時候，他的計劃沒能成功實行。經科隆貝爾檢定，那座黑松領制作的符板的魔力親和度、魔力融合性都好的夸張，甚至拿原本的模具去復刻都不一定能夠達到這個效果……不，是肯定達不到那個效果！

具體的他也不懂，他不是鐵匠也不是煉金術士。但能夠做出比原版效果更好的符板，意味著他此前的猜想絕對沒有錯——那座小小的黑松領中藏龍臥虎，確實藏著一名怕是水準在高階以上的大法師！

他才不想沒事自討苦吃，得罪那樣的人物于他而言有弊無害，要是能夠做個順水人情，說不定還能拓寬一條商路。

至于白石城……

呵呵，那個勞倫斯不求著他就不錯了，對那位老城主的心思，他可清楚得很。

“再過大概兩個小時，我們就能進入惡地區域，到時候水勢變大，得轉走陸路。中飯前怎么都能到白石城了。”

兩名軍方對此并無異議，北鷹商會的車馬早就備好，只是莫爾沒想到的是，這片荒原他走的時候還好好的，回來的時候居然積雪如此，車馬走得亦步亦趨，看到白石城的城門的時候，天都已經黑了。

莫爾一路提心吊膽，深怕惹得兩位軍方的不滿，他記得那些貴族軍人最是難打交道，雖然這二位似乎對奢華并無興趣，但旅行如此坎坷，若是因他照顧不周而對商會有所微詞……

他這么想便愈感煩躁，明明出發前還傳信了白石城，勞倫斯這個沒眼力見的東西，也不知道派人提早在北鷹商會的驛站站點候著，等會兒指定多宰他一筆。

他內心抱怨著，馬車終于開進了白石城的城主府。但剛進門他就感到些許怪異：他印象里這個時間的城主府應當燈火通明，靡靡之音飄得兩條街都聽得到，整座城就這地方最吵，怎么今天走進來這么安靜……

而且還有那么多人從那座五層的城主府中走出，看模樣似乎都是些普通市民？

“下班了下班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說，明天再處理，明天早上九點再來！”門口的衛兵吆喝著，同時攔下了莫爾的馬車，“你們是哪來的，辦事大廳今天休息了，明天再來。”

莫爾挑起車簾，不悅地看著衛兵：“不認識北鷹商會的旗子嗎？你們城主呢？讓他出來。”

“城主大人還在處理公務。”衛兵卻意外地沒有讓步，似乎根本沒聽過北鷹商會的名頭，“你們在這里等等，我去通報一下。”

他急匆匆地就跑入了樓中，留下商人滿臉黑線，怒氣值都快爆表了。

這都是什么事？這才幾天時間，勞倫斯轉了什么性子？還辦公？他之前在白石城住了那么多天，就沒見過他辦公過！

還是說想給他們北鷹商會一個下馬威——

他驀地想起那幾天勞倫斯遮遮掩掩的樣子，此時才意識到對方估計悄悄地也有所行事。該不會是已經對那座領地得手了，才如此囂張吧？

他心中左思右想著，卻沒注意到那兩位軍方大人物已經下了馬車，饒有興致地打量著城主府內的匆匆景象，甚至隨手攔了一名離去的市民閑聊，直到衛兵返回，引著他們走入樓中，直上四樓。

城主的書房，也是城主的辦公室。

莫爾對此處印象頗深，不得不說小地方也有小地方獨到的玩法，那連硬都硬不起來的老頭能在書房想出的那些花樣，讓他這位見慣了省城風光的商人都有些印象深刻。

只是此時這間書房一片寂靜，隔著門聽不到里頭任何聲音。莫爾略有些擔心地瞥了一眼旁邊的兩位軍人，深怕里頭的勞倫斯又在弄些什么花頭，到時候沖撞了兩位。

但事已至此，他也只能咬咬牙走上前，輕輕敲門。

門并未鎖，一推即開，他快步搶入門中，進門便是大著嗓子喊道：

“勞倫斯大人，貴城的貨物準備得怎么樣了？這次軍方親自派人監管，第一批貨物要在三天后發往洛林關隘……”

不管怎么樣，他和勞倫斯還是合作關系，面子上總得讓對方過得去。

可他話說到一半就僵住了，接著一句粗俗的維坦城俚語忍不住脫口而出：

“我嘞個爐灶里的羊糞蛋冒充土豆！”

“怎么是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