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門的盡頭是人間。

江寒的白發垂落星河，指尖星塵隨呼吸明滅。青銅鏡的碎片在虛空流轉，映出三百世輪回——林天燼在鏡中揮劍自刎，林鐵山在鏡外剜心泣血，燕九霄在血海癲狂長笑……每一塊碎片都是困住眾生的囚籠。

“無燼之道，原來是無道。”江寒的瞳孔褪去金芒，倒映出蕓蕓眾生。

賣炊餅的老漢、私塾搖頭晃腦的稚童、酒肆醉臥的游俠兒……他們的悲喜化作細線，纏上無鋒劍的殘柄。劍柄漸暖，竟凝出一朵冰雕的九瓣蓮。

最后一粒星塵墜落孤劍峰廢墟。

焚心劍碎片所化的星雨掃過戰場，蒙古鐵騎的彎刀銹成廢鐵，白蓮死士的烙印淡如煙痕。金國幸存的百姓推開城門，見焦土中鉆出嫩芽，芽尖托著晶瑩露珠——每滴露珠里都有一式劍招。

“江寒！”

廢墟深處傳來阿蘅的呼喚。盲眼少女拄著藥鋤摸索前行，鬢角的水晶蓮瓣泛著微光。她的竹簍里滿是星塵凝成的藥草，根須纏繞著焚心劍的殘片。

虛空中的江寒突然踉蹌。

青銅鏡的裂痕蔓延全身，林天燼的嘶吼在骨髓中炸響：“你若斬斷輪回，便永世不得超生！”

回應他的是星塵劍雨。江寒震碎最后一塊鏡片，每一粒碎屑都化作劍意，釘入人間山河：

太行山巔多了道千丈劍痕，樵夫拾柴時偶悟劍招；

黃河浪底沉入半截斷劍，漁童摸魚時窺見劍理；

臨安皇城外的石碑憑空顯現《山河劍經》全篇，字跡卻是稚童涂鴉……

阿蘅的竹簍突然輕顫。

星塵藥草凝成嬰孩形狀，心口綻著白蓮胎記。少女蒙眼的白紗被風吹落，空洞的眼眶里淌下血淚：“值得嗎？你本可成天道。”

“天道在人間。”

江寒的聲音隨風散入四海。他的身軀漸淡，唯余右手虛握劍柄的姿勢凝固在云巔——那是林鐵山傳授的第一式“孤鴻”，是阿蘅指尖撫過的“殘照”，是燕九霄雷劫中逼出的“焚心”……

蒙古大汗暴斃營中。

潰散的鐵騎丟下蒼狼旗，旗面被星塵燒出九朵白蓮。幸存的百姓拾起旗角裹嬰孩，那孩子腕間天生劍紋，啼哭如劍鳴清越。

十年后，孤劍峰下。

盲眼藥女推開草廬木門，見八歲稚童蹲在爐前扇火。藥罐里熬的卻不是草藥，而是半截生銹的劍尖。

“婆婆，這鐵片總說它餓。”孩童舉起通紅的小手，掌心浮著金紋，“喂它露水行嗎？”

阿蘅的藥鋤當啷墜地。罐中劍尖突然躍出，繞著孩童飛舞，劃出的軌跡赫然是孤鴻劍法起手式。

云層深處傳來一聲輕笑。

風過無痕，唯有一片九瓣蓮飄落孩童肩頭，瓣上刻著蠅頭小字：

**“劍骨不絕，紅塵不滅。”**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