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曰:
濁浪排空鎖津橋,胡騎如狼弓滿腰。
官匪勾連藏袖劍,商舸迷離隱毒鏢。
十面埋伏驚心魄,一腔孤勇斷虹霓。
血染黃濤星槎現,玉玨指岳破云迷!
上回書說到,邙山夜雨,司天監遺孀沈夫人葬身火海,臨終將半塊“斗魁”北斗玉玨托付柴延昭。契丹火鴉隊銜尾追殺,柴延昭背負重傷寒毒交攻的李重卿,冒雨突圍,直奔伊洛河與黃河交匯處的咽喉要沖——天津橋,欲渡河北上!
書接前文。且說柴延昭背負李重卿,在泥濘山林間亡命奔逃。身后契丹火鴉隊的追兵如同附骨之疽,火鴉箭帶著凄厲的尖嘯不斷落下,在濕滑的地面炸開團團火球,灼熱的氣浪與冰冷的雨水交織,蒸騰起一片死亡迷霧。李重卿伏在他背上,氣息微弱,意識時而清醒時而模糊,懷中緊攥著那半幅殘圖與半塊冰冷的玉玨,口中囈語著“華岳…北斗……”。
終于,穿過最后一片稀疏的柳林,眼前豁然開朗!渾濁的黃河與稍清的伊洛河在此交匯,水勢洶涌,濤聲如雷!連接南北兩岸的,便是那座聞名天下的巨大石拱橋——天津橋!此橋乃隋唐巨構,橋身巍峨,橋下二十四拱,可通巨舟。然經此亂世兵燹,橋面石板多有殘破,兩側精美石欄更是傾頹大半,在風雨飄搖中更顯滄桑與險峻。
然而,橋北的景象,卻讓柴延昭心頭猛地一沉!
只見橋北岸,黑壓壓一片!數十名剽悍騎士勒馬橫刀,封鎖了所有上岸通路!為首者,正是那日在荒村被柴延昭斬斷一臂、僥幸逃生的燕云十八騎刀疤頭目!他僅剩的獨臂纏著滲血的布帶,臉上刀疤因怨毒而扭曲,獨眼死死盯著橋南奔來的柴延昭,發出野獸般的嘶吼:“柴延昭!老子等你多時了!今日定要將你碎尸萬段,祭我兄弟亡魂!放箭!射死他們!”
“咻咻咻——!”
早已張弓搭箭的燕云騎聞令齊射!密集的箭雨如同飛蝗,帶著刺耳的破空聲,瞬間覆蓋了橋南入口區域!柴延昭怒吼一聲,身形急轉,蟠龍刀舞成一團烏光!
“破軍七式·鐵壁式!”
刀光如幕!金鐵交鳴之聲不絕于耳!襲來的箭矢或被磕飛,或被斬斷!然箭矢太過密集,更有數支刁鉆地射向柴延昭下盤與背后昏迷的李重光!柴延昭為護李重卿,左腿與右肩接連中箭!雖非要害,但劇痛與失血讓他身形一滯!
前有強敵堵截!后有追兵殺到!
“轟!轟!”數支火鴉箭在身后不遠處炸開!契丹火鴉隊已追至橋南,赤紅皮甲在火光照耀下格外刺眼!勁弩上弦,火鴉箭特有的引信燃燒聲如同死神的倒計時!
“柴延昭!李重卿!交出玉玨和圖!留你們全尸!”火鴉隊百夫長生硬的漢話傳來。
腹背受敵!絕境!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嗚——!”一聲沉悶悠長的號角聲自河面傳來!
只見渾濁的河面上,不知何時漂來數艘吃水頗深的貨船!船型寬大,掛著“陳留糧號”的破舊旗幡,似是北上運糧的商船隊。船隊似乎被岸上廝殺驚擾,正試圖加速通過橋洞。
“天助我也!”柴延昭眼中精光一閃!他強提一口氣,不顧傷痛,背著李重卿,施展“八步趕蟾”,如同離弦之箭,朝著最近一艘即將通過橋洞的貨船甲板飛掠而去!
“攔住他!”燕云騎頭目與火鴉隊百夫長同時厲喝!
箭雨、火鴉箭再次傾瀉!更有數名燕云騎策馬沖上殘橋攔截!
柴延昭人在半空,刀光護體,險象環生!一支黑狼箭擦著他頭皮飛過!一枚火鴉箭在他落腳處轟然炸開!灼熱的氣浪將他沖得一個踉蹌,重重摔在濕滑的甲板上!
“噗!”一口鮮血噴出!他強忍劇痛翻身護住李重光。
“什么人?!”船上一片驚呼!水手、伙計模樣的人紛紛圍攏過來,看似驚慌失措,眼神卻閃爍不定。
“官爺!有強盜上船了!”一個看似船老大的精瘦漢子驚恐大叫,卻暗中對幾個伙計使了個眼色。
柴延昭敏銳地捕捉到這絲異樣!影閣!這些“商船”水手,步態沉穩,氣息內斂,絕非尋常船夫!是影閣殺手假扮!
果然!那“船老大”話音未落,數道寒光已從刁鉆角度射向倒地的柴、李二人!淬毒袖箭!飛蝗石!更有一人手持分水峨眉刺,直刺李重卿后心!
“鼠輩敢爾!”柴延昭目眥欲裂,蟠龍刀橫掃,蕩開暗器,反手一刀劈向那持刺殺手!
“鐺!”峨眉刺被劈飛!殺手駭然后退!
然而,船行甚快,此時已穿過橋洞,進入北岸水域!岸上燕云騎見目標上船,更是瘋狂,策馬沿河岸追射!箭矢如雨點般釘在船舷!火鴉隊也追至橋頭,火鴉箭開始覆蓋船隊!
更雪上加霜的是!
“停船!巡檢司查緝逃犯!”一聲官腔十足的厲喝自北岸碼頭傳來!只見一隊身著后漢巡檢司號衣的官兵,在一名身材肥胖、眼神油滑的巡檢官帶領下,乘著數條快船,氣勢洶洶地圍堵上來!快船上弓弩齊備,顯然早有準備!
那胖巡檢官三角眼掃過船上混亂,指著柴、李二人,厲聲道:“大膽狂徒!光天化日之下,持械行兇,劫掠商船!定是契丹細作!給本官拿下!若有反抗,格殺勿論!”這分明是借官家之名,行滅口奪寶之實!三方勢力,竟在河面形成合圍之勢!
柴延昭渾身浴血,左腿箭傷深可見骨,右肩麻木,內力消耗巨大,面對船上影閣殺手圍攻、岸上燕云騎箭雨、河面巡檢司快船堵截,以及契丹火鴉箭的死亡威脅,已近強弩之末!他握緊蟠龍刀,眼中閃過一絲決絕,準備拼死一搏!
就在這萬念俱灰、十面埋伏的絕境之中!
一直伏在柴延昭背上,氣息奄奄的李重卿,突然動了!
他不知從何處生出一股力量,猛地掙脫柴延昭的背負,踉蹌站起!臉色蒼白如鬼,嘴唇因寒毒而發紫,肩頭傷口崩裂,鮮血染透衣衫,但那雙眸子卻亮得如同燃燒的寒星!
他一把抓過柴延昭背后的琴匣(之前為行動方便,琴匣由柴延昭背負),打開!不是取劍,而是將那張伴隨他行走江湖、內藏青冥劍的七弦古琴,橫抱于身前!
琴身古拙,琴弦在風雨中微微顫動。
“柴兄…為我…護法…十息!”李重卿的聲音沙啞虛弱,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絕!
柴延昭雖不明所以,但毫不猶豫,怒吼一聲,蟠龍刀爆發出最后的光芒,將撲上來的影閣殺手死死擋在李重卿三步之外!刀光血影,險象環生!
李重卿閉上雙眼,深吸一口氣,仿佛將畢生精血與未愈的內力盡數灌注于十指!無視周遭箭矢呼嘯、殺聲震天、船身顛簸!他的手指,帶著一種近乎悲壯的韻律,重重按在了冰冷的琴弦之上!
“錚——嗡——!”
第一聲琴音,并非清越,而是沉悶如遠古巨獸的蘇醒低吼!瞬間壓過了濤聲、風聲、喊殺聲!如同重錘,狠狠敲在所有人的心頭!
緊接著!
“嘈嘈切切錯雜彈!大珠小珠落玉盤!”
李重卿十指翻飛如電!琴音驟然變得急促、凌厲、殺伐沖天!正是千古絕響——《十面埋伏》!
但這琴音,絕非尋常!李重卿以精純內力灌注琴弦,更將流云訣心法融入音律!琴音化作有質無形的音波利刃,帶著金戈鐵馬的慘烈、四面楚歌的絕望、十面埋伏的窒息殺機,如同無形的狂潮,瞬間席卷整個河面戰場!
岸上燕云騎:正欲放箭的騎士,忽覺眼前幻象叢生!仿佛置身于尸山血海的古戰場,四面八方皆是索命的冤魂!手中弓箭變得沉重無比,心神劇震,弓弦都難以拉開!坐騎更是驚嘶人立!
契丹火鴉隊:引弓待發的射手,只覺耳中轟鳴,心臟如同被無形之手攥緊!引信燃燒的“滋滋”聲在琴音放大下,如同毒蛇吐信在耳邊嘶鳴!手一抖,數支火鴉箭竟脫手墜地,轟然炸翻數名同伴!
船上影閣殺手:首當其沖!那詭秘陰毒的琴音直透腦髓!眼前幻象頻生,仿佛同伴瞬間化作索命厲鬼,手中兵刃變得不聽使喚!內力稍弱者,已抱頭慘嚎,七竅流血!
巡檢司快船:胖巡檢官與手下只覺頭暈目眩,胸悶欲嘔!琴音中蘊含的戰場殺伐之氣,勾起他們內心最深處的恐懼,仿佛面對千軍萬馬的沖鋒!快船在水面打轉,官兵亂作一團!
整個戰場,竟因這一曲《十面埋伏》而陷入剎那的凝滯與混亂!殺伐之氣被琴音無限放大,反噬其主!
“就是現在!”李重卿猛地睜開眼,眼中血絲密布,嘶聲喊道!他耗盡最后氣力,噴出一口鮮血,軟軟向后倒去!
柴延昭早已心領神會!在琴音響起的剎那,他已蓄勢待發!此刻,他一把抄起軟倒的李重卿,目光如電,鎖定北岸一處因河水沖刷形成的狹窄灘涂!那是唯一未被燕云騎完全封鎖的缺口!
“走!”柴延昭舌綻春雷!將畢生功力灌注雙腿,施展“八步趕蟾”的至高境界——一步踏出,竟在搖晃的甲板上留下深深腳印!第二步已躍上船舷!第三步凌空飛渡,如大鵬展翅,直撲那處灘涂!蟠龍刀揮舞,格開零星射來的冷箭!
“攔住他!”燕云騎頭目與巡檢官如夢初醒,嘶聲厲吼!
數名燕云騎策馬沖向灘涂攔截!巡檢司快船也調轉船頭,弩箭齊發!
柴延昭身在半空,舊力已盡,新力未生!眼看就要落入重圍!
他眼中厲色一閃,竟不閃不避,將李重卿護在懷中,蟠龍刀反手狠狠劈向腳下殘橋的巨大石拱!
“破軍七式·開山!”
隕鐵刀鋒灌注畢生功力,狠狠斬在飽經風霜的橋拱結合處!
“轟隆——咔嚓!”
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本就殘破的石拱在巨力轟擊下,竟崩裂開一道巨大的縫隙!無數碎石轟然墜落!柴延昭借這反震之力,身形再次拔高數尺,險之又險地避開了下方刺來的長矛和弩箭,如同隕石般砸向灘涂!
“砰!”他重重落地,翻滾卸力,將李重卿牢牢護住!身后,那巨大的石拱在煙塵彌漫中轟然坍塌一截!碎石滾落,瞬間堵塞了部分河道,也將追兵暫時阻隔!
“呃啊!”柴延昭掙扎著站起,左腿箭傷處鮮血狂涌,右肩麻木失去知覺,內腑震蕩,眼前陣陣發黑。他咬碎舌尖,強行清醒,背起昏迷的李重卿,踉蹌著沖入北岸的蘆葦蕩!
身后,是燕云騎憤怒的咆哮、契丹火鴉箭的尖嘯、巡檢司氣急敗壞的叫罵,以及影閣殺手不甘的陰冷目光!斷橋殘拱,濁浪滔天,見證著這修羅場般的血戰!
詩結:
琴掀殺浪懾群魔,刀斷虹橋闖鬼羅。
血染征衣骨未碎,魂驚絕地曲成歌。
追兵怒鎖黃濤涌,前路茫迷星槎何?
玉玨生輝指華岳,云開霧散見兵舸!
欲知重傷的柴延昭背負昏迷的李重卿,如何在這北岸絕地擺脫追兵?那神秘的糧船隊是否真為巧合?郭威麾下水軍都尉王峻將以何種方式現身?半塊北斗玉玨又將如何揭示通往華山純陽觀的終極路徑?且看下回:《星槎渡·九死一生出重圍》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