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話一落下，太監和幾個親兵紛紛抬眼看來。

目光中混雜著訝異、屈辱和悲戚。

這無疑是向曹家服軟。

曹尚天盯著皇帝，甚至都有幾分同情他了，更加不忍心把真相告知給皇帝。

面對著這群剛剛還想弄死自己的人。

他不自覺挺直了腰板。

然后摸了摸身上，翻出一條手帕，徑直走到玉琳瑯面前，抓起她的手。

一邊給她包扎傷口。

一邊看也不看皇帝一眼地解釋道：

“這事說來，也不復雜。當時我路過宮門外，恰好瞥見一個行蹤鬼祟的賊人潛入皇宮，擔心他圖謀不軌，情急之下又來不及通報。”

“所以，只能親自追蹤他而來。”

在二十來個黑甲士兵的注視下，皇帝只能眼睜睜看他拉住玉琳瑯的手。

剛才跟他叫囂的太監、動武的親兵，也都噤若寒蟬。

不敢再有半分反應。

“我見賊人闖入皇妃寢宮，于是貿然闖入，那賊人還拿花瓶砸了我腦袋，之后我和他纏斗數十回合，戰得難解難分，力軟筋麻……”

“我不是他對手，讓他奪窗而去?！?

“但還好護住了皇妃周全。”

曹尚天一番繪聲繪色，聽得皇帝和曹海都直皺眉頭。

一個無從查起的賊人，就把事全撇干凈了。

這純屬騙大傻子。

但，局勢演變到這一步，這個故事靠不靠譜已經不重要了。

只要曹尚天能講出個由頭，皇帝就得認！

這時他看向皇帝，一臉正氣道：

“陛下，我誤入后宮，都因抓賊而起。那種有違綱常的事，我絕不會干！”

說著，他順勢看向玉琳瑯。

玉琳瑯一下讀懂他的眼神，這是要自己表態附和。

她微微蹙眉。

曹尚天剛才又是纏斗數十合啊，又是力軟筋麻的。

怎么聽怎么不對勁。

但此時此刻，她也只能咬牙點頭道：

“世子所言，句句屬實?！?

皇帝臉色愈發難看，陷入一陣沉默。

雖然他已打定主意要低頭。

但心里卻一時過不去！

這個曹尚天，實在是太猖狂了！

眼看皇帝遲遲沒有說話，曹海只能又上前一步道：

“我曹家滿門忠良，一心只有陛下和大景，絕做不出那種大逆不道之事！”

皇帝一震，聽著這似曾相識的話，正想開口。

忽然，曹海猛地拔刀：

“若是我弟弟真有犯上之舉，我便用我手中這把刀，親自殺他以謝罪！”

眼看曹海情真意切，朝自己而來。

皇帝嚇得慌忙勸道：

“曹將軍的意思朕明白，快快把刀放下，若是傷了你弟弟便不妥了！朕相信世子所言非虛！”

曹海一聽，此事基本塵埃落定。

但剛剛投入的感情太多，怒火一下收不回來。

那二十余名曹家士兵見狀，紛紛高喊道：

“將軍，我等愿為世子作保！”

“世子絕無犯上！”

震天響的動靜回蕩在大殿之上。

曹尚天看著他們堅毅的目光，被狠狠感動到了。

曹海估摸著火候差不多了，前后環顧一圈，這才緩緩收刀回鞘。

皇帝心里那塊大石頭也終于落地。

盡管一腔怒氣堵在心頭。

也只能硬擠出一絲笑容道：“先前和世子有些誤會，朕都是受了小人蒙蔽?！?

曹海眉頭一挑：

“哦，小人？在哪？”

皇帝的目光徐徐轉向那個年輕的太監。

太監當即渾身一顫，“撲通”一下跪倒下來道：

“陛下，是我口不擇言，是我糊涂了……”

他意識到小命不保，竭力想求饒。

但當看到皇帝逐漸冰冷的眼神，就明白一切都不可挽回了。

曹尚天皺起了眉頭。

他知道這是皇帝給曹家的交待。

畢竟剛才親兵已經和自己動了手，太監連“造反”兩個字都叫了出來。

皇帝肯定要撇清關系。

曹尚天自然不在意這個太監的死活，怪就怪他看不清形勢，不計后果地死咬住自己，來討好主子。

他在意的，是皇帝的算計。

皇帝始終沒表過一句態，沒給曹尚天和玉琳瑯的事情定過性，更沒下令讓親兵動手。

所有話都是借太監的口說出來的。

他早想好要置身事外，一旦生變，就能迅速切割。

皇帝神情漠然，俯視著那個太監道：

“魏國公滿門忠良，你卻顛倒黑白，罪該萬死?！?

“來人，把他拖到殿外，杖斃?！?

幾個親兵聞言，頓時互相看看，惶恐而又震驚。

猶豫再三，幾人上前把太監拖了出去。

接著，殿外一聲一聲哀嚎傳來。

曹尚天聽著太監撕心裂肺的叫聲，盯著皇帝的臉。

雖說他一臉屈辱，看得人很是痛快。

但曹尚天卻也很警醒。

“這皇帝只是眼下不敢翻臉，暫時壓了下去。”

“但難保他日后不會算計我?！?

曹尚天很清楚，即使沒有今晚這檔子事，皇帝也會跟曹家斗爭下去。

曹家已經到了挾天子令諸侯的地步。

兩邊本就是互相利用，互相算計。

皇帝城府那么深，絕不會甘心就這樣屈尊。

而這回跟皇帝仇上加仇，無疑會讓他對曹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到自己的身上。

除非自家老爹真有一天強到改朝換代。

否則為了這頂大綠帽，皇帝恐怕跟自己沒完。

曹尚天想著，頭疼起來。

內心暗罵身體原主，招來了這樣一個大麻煩。

“純是一個瘋子惹了另外一個瘋子?！?

就在他思緒萬千時，殿外傳來了太監最后一聲嚎叫。

幾個親兵匆匆回來稟報，眼中滿是兔死狐悲：

“陛下，罪人已被杖斃?！?

皇帝微微點頭。

眼看事情了結，還不忘違心夸贊道：

“世子先是驅趕賊人，又替朕辨出奸臣，果然英雄出少年?！?

“朕要賞你珠寶美玉，以示表彰?！?

曹尚天直視著他，腰沒有再彎半分：

“若不是陛下明辨是非，我做這一切也是徒勞。有陛下您，才是大景之幸。”

“達成【明志】，忠義值+1+1+1……”

兩人相視片刻。

皇帝環顧隊伍齊整的曹家軍隊，意識到自己才是該先走一步的人。

盡管，這是他的后宮。

他最后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曹尚天，在親兵護衛下離開。

那一眼已看不出絲毫恨意和怒意。

曹尚天卻覺得，這比之前的每一個眼神都更值得忌憚。

見事情告終，曹海舒了一口氣。

他拍了拍曹尚天道：

“跟我回府?！?

這時，玉琳瑯忽而出來挽留道：“世子能不能再暫留一會？”

曹尚天轉頭看她，微微詫異。

這顯然是有話說。

曹海神情復雜地看看自家弟弟，再看看這位皇妃。

然后道：“殿外等你?！?

曹海轉頭離開，隨即二十來個曹家軍士一同軍紀嚴整地撤了出去。

轉眼間，一片狼藉的寢宮，又只剩曹尚天和玉琳瑯兩人。

直到這一刻，玉琳瑯才從極度恐懼中緩過一口氣。

然后，再次神情復雜地看向曹尚天。

依然那樣又羞又惱。

曹尚天一時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

同時也摸不著頭腦：

“你不會心懷怨念，這會兒想對我動手吧？”

玉琳瑯卻道：

“我不怨你?！?

“世子難道忘了么，中途……我便沒有再抵抗了。”

曹尚天疑惑抬頭：“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