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生什么事了？”

宴會廳內，穹頂曲面玻璃炸開蛛網般的裂痕，細小的玻璃碎屑雨點般墜落，令人牙酸的爆裂聲讓所有賓客捂住耳朵。

水晶吊燈在電力系統崩潰前發出最后幾聲嗚咽，鎢絲迸濺出赤紅火星，將賓客們驚恐的面容映照得忽明忽暗。

當黑暗最終吞噬整個空間時，一聲聲尖叫終于突破了對劫匪們武力威懾的恐懼。

劫匪頭子剛從艾樂芙那里聽到最新情報，還沒來得及做出判斷，忽然感到一陣困意涌上大腦。

“夏樂奈！任欣！”

蘇元掙脫了劫匪的束縛，他踉蹌著高腳凳，卻突然感到一陣難以抵御的困意。四周此起彼伏的驚叫如同被按下了暫停鍵，某種粘稠的黑暗正從地毯縫隙里滲出。

被壓縮的噩夢此刻終于掙脫束縛。它先是像團墨汁在地面暈染，繼而化作沸騰的瀝青沖天而起，將四十二層高的匹諾康大廈裹成琥珀里的昆蟲。

在將整棟大樓的人們帶進噩夢之中后，它終于停止了膨脹，由漆黑的、不可名狀的物質恢復成了無色無形的原本狀態。

“365號？喂？聽得見嗎？該死！”

艾樂芙憤怒地摔掉鍵盤，喘息片刻后，默默從地上將它撿起，向總部發送支援消息：

“特遣隊全滅，整棟大樓都陷入了噩夢，我需要總部支持。”

僅僅十幾秒后，總部送回了消息：

“機關檔案目前沒有記載針對噩夢的有效措施，G3領導人親自下達指示，允許你聆聽S-006的囈語，并調用所有低危性C~A級異常進行救助。”

“可惡……”

艾樂芙咬咬牙，卻幾乎沒有一絲猶豫地，將手指顫抖著探向耳后，塞進蓬松的深藍色短發里摸索。

伴隨著令人頭皮發麻的摩擦聲，十厘米長的鋼針被從腦內緩緩抽出。

那鋼針上電鍍著密密麻麻、不停蠕動的文字，仿佛解除封印一般，艾樂芙太陽穴青筋暴起，瞳孔收縮成針尖大小。

她顫抖著撞翻了身后的電競椅，后腦勺重重磕在地面，卻感覺不到疼痛——此刻無數難以理解、雜亂無章的囈語在她耳畔，以無數種語言嘶吼，數以萬計的知識如流水般灌入她的大腦，近乎將她腦袋當場炸開！

“啊啊啊啊啊啊！！”

這是S-006的囈語，富含著無數她需要的不需要的智慧與知識，自從被祂瞥視后，這份痛苦一直伴隨著她。

直到加入機關，找到限制方法，她才終于能夠恢復正常生活。

而現在，為了拯救無辜的受害者、特遣隊員和自己的哥哥，她不得不拔下限制囈語的鋼針，沉壓許久的知識瘋狂灌入大腦，無法承受！

艾樂芙痛苦地抱頭蹲下，用力深呼吸，面目猙獰，血液混合腦內組織從傷口出緩緩淌下。

她努力保持著自己的清醒，試圖理解那些并非人類可觸及到知識，足足三分鐘后，她終于從這些雜亂無章的恐怖囈語和知識里找到了她所需要的那部分，那是一句以計算機編碼語言形式出現在她腦海里的知識：

{“operation“:“dream_processing“，

“allocated_resources“:[

“A-087“，

“B-567“，

“C-1224“]}

找到了！

艾樂芙猛地將鋼針插回大腦，在囈語的緩緩減弱中，她終于松了口氣，才發現衣衫早已被汗水徹底浸濕。

但已經沒有換衣裳的時間，她抓起手機，鞋襪都來不及穿，就急忙向門外奔去，同時向總部發送求救信息：

“以最快速度調用A-087、B-567、C-1224！請求當地警方協助！我正在趕往匹諾康公司大廈！”

三小時后，午夜十一點半，匹諾康公司大廈樓下。

此時整棟大樓周圍一百米已被警方封鎖，有記者想要靠近卻被通通勸阻離開。

直到軍用直升機螺旋槳的轟鳴驚飛了樓頂的鴿群，艾樂芙赤腳踩過警戒線外的柏油路，腳掌被碎石碴劃出血痕也渾然不覺。

降落傘投下的保險箱自動展開三重密碼鎖，露出天鵝絨內襯上并排的三件異常物品：綻開的粉色水晶花、一顆鎏金佛珠、以及一瓶已開封，只剩一半的能量飲料。

“A-087和B-567的結合，可以將所有人的噩夢聚合起來，行成一片巨大的聯覺夢境。而且一旦將他們喚醒，就不會再受到噩夢的影響。”

“等全部喚醒后，就有機會帶他們逃出來了！”

想著，艾樂芙拿起前兩件異常物品，用力將它們拋進大廈的門內。

兩件物品在黑暗顫動片刻，隨后恢復了平靜，發出淡淡的光芒。

“而作為關鍵的喚醒者……飲下C-1224后，我可以在夢境中保持清醒，將所有人一個個喚醒。”

這是S-006給出的，此時此刻成功率最高的解決方式。

想著，她將飲料瓶口送到唇邊。

“……艾樂芙小姐。”有一位警員看到相貌如自己女兒般年輕的少女卻要親臨危險，心有不忍地勸阻道，“你要親自去嗎？我們可以代勞，里面很危險……”

“你們的工作是維護人類社會的穩定，而我們的工作是直面這些威脅人類的異常。”

艾樂芙看了他一眼，平靜說道：“我們兩者一同創造了這個美好的世界，缺一不可。所以，謝謝你的關心，但請做好自己的工作。”

說罷，她飲下飲料，最后向燈火通明的大都市看了一眼，毅然決然地向那團夢境走去……

相隔數公里外，一間已被封閉的私人咖啡廳內。

旗袍女子拔下了她最后一束頭發，那帶血的發絲在她手中擰成了線香。

師兄們還在的時候，一百多位弟子，每天自然脫落的頭發都足夠燒半天。

而現在他們都已經前往極樂世界，只剩自己一人時，不到兩天時間，就足夠耗盡她全部的秀發。

“如果中午那位香客點燃了第三根煙，皈依佛門，或許是不一樣的結局。”

旗袍女子輕輕呢喃著，暗道一聲“阿彌陀佛”，虔誠地將最后一根香點燃，插進香爐之中。

“斷盡三千煩惱絲，獨坐青燈古佛前。”

在即將踏入最后一刻前，她回望了一眼，是匹諾康公司大廈的方向：

十二點快到了，新的一周即將來臨。

至此，佛前再無弟子。

正如她所預言的那般——

正法衰落，而末法將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