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卜部的教室里，正午的陽光透過積灰的窗戶斜斜地照進來，在木地板上投下一格格光斑。

早川站在那張熟悉的長桌旁，站得筆直，像是待審的犯人一樣面對立花的發問。

立花背靠著窗臺，陽光從她身后照過來，給她整個人鍍上一層毛茸茸的金邊。

“所以，你就是那個匿名賣家。”立花惠沒有用詢問的形式開口，而是直接陳述出。

早川轉身走向社團柜子，從最底層拽出一個皺巴巴的紙袋，里面是當時裝著六萬円的信封。

“當時你留下來的信封。”他干巴巴地說。

這一舉動毫無疑問承認了自己就是當天的匿名賣家。

“還有，謝謝你那額外的一萬円。”早川抓了抓后腦勺。

一陣穿堂風吹過，翻動了桌上的民俗雜志。

立花伸手按住書頁，指尖正好停在一幅關于星宿的內容。

“早川同學意外的坦率呢，我本以為你費盡心思隱藏還會繼續隱瞞下去。”

她的指甲修剪得很整齊，食指指腹有一道淺淺的疤痕，有些壞了風景。

“饒了我吧，你我都心知肚明了。”

“你知道我為什么愿意花五萬円買它嗎？”立花自顧自地說。

系統早就告訴過他答案，但他還是搖了搖頭：“不知道。”

立花輕輕合上雜志，她抬頭看向窗外，陽光把她的睫毛照得幾乎透明。

“這是姐姐生前最喜歡的漫畫。”她說。

“準確地說，是我們兩個都最喜歡的漫畫。”

早川注意到她說姐姐時，右手不自覺地攥緊。

“她走的那年我還小，當時還不明白這意味著什么，只是哭累了就睡著了。”

“可長大之后，姐姐的離去就像是把我囚禁在了一場陰綿不斷的小雨中。”

立花選擇了說“走”而不是“去世”，就像是在說姐姐只是出了一趟遠門。

早川抬頭看向立花，想要伸出安慰的援手。

可立花比他想象的要更加堅強，雙眸沒有因為淚花而模糊，其眼神反而格外的清晰。

“這最后一卷，原本我們約好要一起在天文館看的。”

立花翻開扉頁，里面用鉛筆寫著“立花惠”和“立花鈴”兩個名字，這是她買下后自己寫上去的。

“但事與愿違，因為出版社的原因市場上流通的數量也十分稀少。”

早川湊近了些。

兩個名字中，“立花鈴”寫的娟秀有筆鋒，下面那個“立花惠”三個字寫得工工整整，像是小學生的手筆。

想必是立花故意為之，想還原一個兩姐妹一起擁有這本漫畫的場景。

“總之總之，這本書對我有著非常重大的意義，早川同學。”

立花的手指撫過書頁邊緣的折痕，“謝謝你，早川。”

陽光偏移了一些，照在早川的手上。

他盯著自己指甲旁的倒刺，面對對方的道謝，早川卻用道歉回應：“抱歉。”

立花抬起頭：“誒？為什么？”

“我賣的那么貴。”

立花愣了一下，隨即笑出聲來。

她笑得眼睛彎成月牙，肩膀一抖一抖的，連帶著馬尾辮也跟著晃動。

“早川，你該不會以為我是來討回溢出的價錢吧。”她擦了擦笑出來的眼淚。

早川的耳根有些發熱：“……不能排除這個可能性。”

“笨蛋。”立花從書包里拿出一個便當盒，“給你。”

盒子里整齊地排列著星星形狀的餅干，邊緣烤得微微發黃，散發著黃油和香草的甜香。

“這和那一萬円一樣，都是謝禮。”

見早川愣在原地，立花拿起一塊硬塞進早川嘴里，“雖然你賣得貴，但讓它回來了。”

“對我來說，它的價值遠超于此。”

餅干入口即化，甜味在舌尖蔓延。

“太好吃了，我記得你是家政部的吧。”

“是的。”

“但這是我姐姐教我的，不是在家政部學的。”

立花側對著早川，伸手要去拿書包里面的《星屑回廊》

“另外，我還要感謝早川你選擇在這里交易。”

早川聞言，環顧這個破舊的教室，看不出半分優點。

立花歪著頭想了想，突然翻開漫畫的某一頁。畫面上，女主角站在天文臺里，仰望著滿天繁星。

“因為這里是'占卜部'啊。“她的指尖輕輕點著畫面，“你看，和天文臺很像吧？”

早川湊過去看，兩人的肩膀無意間輕輕碰在了一起。

立花的身上有股淡淡的清香，想必是洗發水之類的吧。

“所以……你把這里當做天文臺了？”

立花的聲音輕得像是嘆息，“很傻是不是？”

早川搖頭，“很好，就像是曾經的約定晚到了一會。”

早川說不出“浪漫”這樣的詞，不是因為文化水平不夠，而是自己只是從眼前的少女那獲利，卻一直在承受她的謝意。

口頭上的，物質上的，精神上的，全部都是。

總感覺有些愧疚。

立花明白了早川的意思，笑了笑，陽光把她的瞳孔照得透亮，像是融化的琥珀。

“早川君，我們現在能算是朋友了吧？”

早川愣了一下，朋友這個詞對他來說很陌生，就像是一本久放在書架，但卻從未翻開過的書。

伊藤和自己是最親密的同齡人了，但自從來到這幅身體后，他一直都將她當做妹妹來看待。

但此刻，在這個充滿陽光的破舊教室里，這個詞突然有了具體的形狀。

是分享的餅干，是肩膀相觸的溫度，是共同守護的秘密。

“嗯，當然。”

立花伸出小拇指：“那早川君也交出你的秘密。”

早川勾住她的小拇指。立花的手指很涼，但掌心是暖的。

“我現在非常缺錢。”早川回答到。

“那也能叫秘密嗎？”

“怎么不算呢。”

“哪有人會把自己的秘密一直掛在嘴邊說個不停。”

“這樣子周圍的人就不會對自己的秘密感興趣了，所謂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啊。”

歡笑中的兩人終于注意到了時間，午休都快結束了。

早川走在身后，看著立花走下樓梯，馬尾辮隨著步伐輕輕晃動。

早川摸了摸口袋里剩下的星星餅干，將最后一塊放進了嘴里。

“真挺不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