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河的冰層在暮冬的殘陽下泛起血色，于謙站在新鑄的隕鐵犁鏵前，看著開封郊外的凍土被一寸寸破開。這摻了鎳鐵的犁頭本該在去冬就分發農戶，卻被工部扣在鄭州冶鐵場整整三月——直到周王府地窟搜出的“洪熙通寶“熔了大半，才勉強湊足三百具。犁刃切開冰碴的脆響中，遠處五軍營的騎兵正縱馬踏碎麥苗，為首的百戶高舉戶部文書：“周主事有令，私墾淤田者斷水三月！“文書末尾的朱批暈開暗紅，司禮監的蟠龍紋印泥還未干透。

“大人，東鄉的井封了！“李淳策馬沖來，馬鞍旁掛著凍硬的番薯藤。他缺了無名指的左手緊攥半截鐵鏈，鏈上沾著新鮮血漬，“那群衙役打死個老農，說他的地契是偽造...“話音未落，城隍廟方向突然騰起黑煙，改良的陶土暖爐碎了一地，難民們的哭嚎隨北風卷來。于謙踢開攔路的凍土塊，見周文博的蟒紋轎簾在煙塵中若隱若現，轎夫靴底沾著的琉球海貝粉在雪地上閃著詭光。

子時的鄭州驛館地動儀突然轟鳴，八條銅龍口中的玉珠接連墜入承露盤。于謙抓起改良的羅盤沖向馬廄，表盤上的磁針瘋狂指向東南——那正是漢代黃河決口的曹縣故道。夜色中的驛道被地震波扯成蛛網，李淳獨臂擎著火把，照見廢墟下伸出的半截手臂，指間緊攥的《河防通議》殘頁上，阿拉伯數字標注的震級刺痛雙目：“大人，是曹縣！“

曹縣的城墻在黎明前崩塌成齏粉。于謙用滑輪組吊起梁木時，廢墟下的啼哭突然被鐵蹄聲淹沒。周文博的暖轎碾過瓦礫，司禮監掌印太監王彥的柿蒂紋靴踏碎漢磚：“于大人好手段，連地龍翻身都能算準。“他踢開殘磚，露出青銅鼎上“洪熙五年祭“的銘文，鼎內灰燼中竟混著未燃盡的番薯藤。

“此鼎當送入太廟！“朱棣的龍泉劍劈開鼎身，飛濺的銅片中赫然裹著琉球使者的玉帶鉤。周文博適時呈上卷宗，泛海圖邊角的星象標記與于謙改良的導航圖如出一轍：“陛下明鑒，倭寇劫潼關糧車用的連弩，箭羽皆烙'于'字！“他抖開證物，足利家的菊花紋刀柄上還沾著漕糧的麥殼。

楊士奇的油紙傘悄無聲息地滑入殿角，傘骨轉動的剎那，鄭和寶船模型上的羅盤突然指向《武備志》某頁。朱高熾咳嗽著拾起書卷，永樂六年批注的“隕鐵冷淬法“旁，赫然是于謙的筆跡：“三寶太監在舊港所得冶煉術，當鑄農具以安天下。“他指尖撫過烏茲鋼紋樣，突然舉弩射向殿外銅鶴——改良的偏心輪將弩箭送出二百三十步，深深沒入“淇水之盟“石碑。

驚蟄的雷聲在五更天炸響。于謙獨坐城隍廟暖爐旁，看著陶土爐膛里番薯的焦香蒸騰成白霧。趙銅錘用隕鐵匕首切開凍土，挖出半壇洪武年的燒刀子：“周家莊園的地窖里，這種酒壇堆成山。“酒液傾入破碗時，壇底現出爪哇文刻的預言詩，每個字符都在泣訴“永樂大寒“。廟門忽被北風撞開，楊士奇的傘尖在香案劃出三道血環：“渤泥國王的使船昨夜沉了，甲板縫里嵌著工部新制的螺絲釘。“

黃河的冰裂聲忽然如霹靂連綿，于謙沖向堤壩時，見對岸五軍營正在炸開冰層。周文博的玉算盤珠在炮火中四濺：“御史大人可知，這'凌汛'能沖毀多少新墾淤田？“他蟒袍內襯的杏黃衣角一閃，王彥的尖嗓刺破喧囂：“奉旨治河！阻撓者格殺勿論！“

于謙抓起地動儀銅龍口中的玉珠，狠狠砸向冰面。承露盤接住的震波沿著隕鐵犁鏵傳遍四野，新筑的束水堤突然迸裂，三合土中的糯米漿凍成冰刃，將佛郎機炮臺劈作兩半。沖天水柱里浮起成箱“洪熙通寶“，錢幣上朱高熾的年號正在冰水中消融，如同這個錯亂時空中所有撲朔迷離的因果，終隨滔天濁浪卷入深不可測的歷史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