鵝城景象與陜甘地帶截然不同，同樣的山脈起伏之間少了甘南山水的三分厚重而多了三分險峻。

它地處華夏南部，土地肥沃，周邊的水道運河又多，幾條往來南北的水陸干道也匯經此地，因此可稱得上是極為重要的商貿要道。

每年從此經過的商戶、旅人更是數不勝數，極大帶動了此地的各項生意商貿的發展。

作為一座大城，自然少不了雄厚的氣象之勢。

城外城墻修的高大堅固，城外數里地的官道也都修的踏實平整，除了一些郁郁蔥蔥的樹林外，平地之處地勢平坦，都是一馬平川的道路。

一群人騎馬慢悠悠的在官道上前行，為首的正是李塵，朱昭與張牧之三人，騎乘三匹白色駿馬慢慢踱步走在前方。

“李兄不愧為醫門傳人，這幾付玉露丸看似簡單，功效卻非同凡響，我的舊傷之毒已經祛除的七七八八。”

舊傷已基本痊愈的張麻子自然心情大好，坐在馬背上朝李塵略一拱手謝道。

“無妨，張兄的實力恢復，對我而言也是一件好事，何況這也是我們合作的基礎，李某自然大意不得。”

“不過張兄，恕我冒昧，這幾日助你療傷祛毒時也多有交談，觀你談吐學識均非一般常人所能及，見識見地也頗為不俗，加之你煉氣頂峰修士的身份，天下之大，能一展所長的地方有很多。”

“為什么偏偏會落草于此地，和這些人混跡于一處當了麻匪？”

李塵坐在馬背上，看似無意的問道。

“俗世洪流，能站得住腳已是千辛萬苦，在這個有志難伸，萬事難成的年頭，想要出人頭地，怕是比登天還難。”

隨后張麻子自嘲一笑，緩緩道：

“我也是出身官宦世家，自幼也讀過四書五經，想著有朝一日能有機會向大奉朝廷效力。可十一歲那年父親遭朝廷奸人所害，株連九族之下只有我在老管家拼死相托僥幸逃脫出來。”

“半大孩子哪懂怎么一個人活著，所幸流浪于各地之時認識了現在的幾位兄弟，大家相依為命，互相扶持著走到了今日。”

說到這兒，張麻子略微恍惚。

那些年的光景雖然沒有如今這么差，但也有日子過不下去的人將無力養活的孩子丟掉。

一群人嫌狗不待見，臟兮兮的半大孩子聚在一起，又能相互扶持到哪兒去？

各地的丐幫，采生折枝的拍花子，還有那些走街串巷，用各種后天陰損狠毒法子制造出來奇形怪狀孩子，用來討錢的賣藝團伙，哪個沒有將自己身邊的幾個兄弟奪走？

夏日的太陽曬的孩子們相繼暈厥，冬日的冷風也凍死了幾個孩子，剩下的也滿身凍瘡。

來年開春又化膿，生蛆，沒有醫藥錢的他們只能眼睜睜看著身邊人一個個沒了聲息。

那年一個地主家的三條惡犬沖上來死死的撕咬住一個孩子的時候，是他張麻子站出來，用手邊僅能摸到的半截磚頭發狠一只只的砸死了惡犬。

自己滿身是傷，但保住了那孩子的命，也讓一群孩子吃上了一頓熱乎乎的狗肉。

從此后孩子們認他當大哥，全信他。

跟著他幫商隊跑腿，給青樓和牙行的的龜公媽媽們收集屙屎尿倒掉，給碼頭的商船扛包扛貨，給武行的學徒當靶子練拳，凡是能掙到錢的事情都做。

他張麻子也從來都是撿著最苦最累的活去做，后來身邊的孩子們一起慢慢長大，折損掉的兄弟們臨死前沒有一個怨他的。

都說跟著他這輩子值了，賺了。

可如今身邊，那么多沒人要沒人養的孤苦孩子，現在就剩下這六個了。

想到這兒，張麻子微微甩頭，將腦中的恍惚甩掉繼續道：

“十七歲那年無意獲得一門散修傳承下來的修煉法，懵懂間踏上了修行路，只可惜如今天地靈氣衰竭，修行資源愈發的稀少，散修更為不易。”

“我們雖出身艱難，但也不屑于做那邪魔外道之事，兄弟們出生入死，所獲得的修煉資糧也不過堪堪夠一人使用，大家商議推舉我為大哥，合力供養天賦最好的我來修行。”

“莫說讓我拋下他們遠赴他處，就是我們之間的生死，早就綁在了一起。”

“諸位兄弟之間情深義重，李某佩服。”

李塵拱了拱手，真心實意道。

張麻子則一臉無謂：

“這天下局勢糜爛不堪，貪官污吏橫行霸道，各地軍閥手握重兵割據一方，好點兒的地方有大家族大勢力坐鎮，暗流爭斗都在上層進行，底下的平民倒也能混個衣食果腹，勉強過著太平人世的生活。”

“要是那沒人管沒人問津的地方，不要說有邪魔妖道，太平道白蓮教等妖人惑亂愚民，謀財害命來作為資糧修煉，就是那打起仗來，狼煙四起之下就沒有多少人能有活路。”

“就我所知，魯地荊城就有一眾鐵尸門的邪道修行者伙同當地貪官污吏，將荊城方圓百里化為赤地，青壯勞力被抓取漂洋過海賣給洋人去當苦力，婦孺孩童也十不存一，供其淫褻修煉，最后向朝廷草草報了個天災了事。”

“就算事后有正道修士前去將其剿滅又如何？該死的死了，不該死的也都死了。”

“不是我不肯出力，只是局勢已然這般不堪。”

“外敵虎視眈眈，大奉昏庸無道垂垂朽已，野心之輩四處割據，邪魔外道無法無天。”

“單憑我一人之力，又能何如呢？”

“你說，這八千里地河山，千萬黎民，多我一個少我一個，又有什么分別呢？倒不如當個麻匪，和我這幫兄弟們在一起來的自在。”

“張兄，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朱昭聽聞此話，雖然不愿承認張麻子說的是事實，但還是反駁了一句。

看張麻子臉上又露出了嗤笑，還未等他作聲，李塵接過話來。

“且莫說大奉之大，八千里河山，人員廣闊，有億萬之眾。星星之火，自然算不得什么，可天下氣運起起伏伏，總不會一直衰竭下去，紅日西沉，總有再起之時。若是能以身代薪，燎原萬里，那這一點星火，便也是有用處的。”

“普通人如此，修士亦如此。若是心有不愿尚可，可若以氣運局勢為由而放棄心中所想，失去了逆天而行的修士本心，那修士的末法時代才真的是要來了。”

“這個道理，我想張兄不會不知曉吧。”

聽聞李塵此言，張麻子情緒有些激動，張著嘴似乎還要爭些什么，不知想到什么后欲言又止，隨即沉默著獨自駕馬前行。

李塵也朝朱昭使了個眼色，并未在這個話題深入下去。

他能明白，張麻子定然是還有什么事情未曾說出來。

在他看來，雖然落草當了麻匪，但張麻子此人行事還是略有幾分俠義之風，只是不知發生何事，讓其對這個世道心灰意冷，只在這一方地界獨自前行。

不過這都不重要，眼下對于在鵝城的利益目標，兩方還都是暫且保持一致，到時候有機會了，再和他聊聊此事。

一路前行，在官道上途經有一眾貨郎，商隊，還有一家從城外娶親到城內的嫁娶接親隊伍，算是已經進入到了鵝城周邊的核心地帶。

來往人員明顯比李塵所見到過的地方一眾都要富有生氣，還未進城，就已經從官道上絡繹不絕的販夫走卒身上感受到了此地的繁華。

等一行人緩緩騎馬又走了小半日的功夫，終于來到一座城墻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