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統界面里展示了二十年前的那一幕:
張懷遠咽下最后一口氣時,毛筆還懸在《漕運十策》的“改”字上。
血從鼻腔涌出,在宣紙上暈開成殘梅。
他看見自己的魂魄正在抽離,卻死死按住策論卷軸——那里有他走訪三十六縣水工寫成的治河方略。
“我死可以......”他對著虛空嘶吼,“但這策論......”
黑暗中有算盤聲驟停。
一道比黑暗更黑的身影俯下身,指尖劃過他眉心:“你甘愿在無間獄苦修二十年?”
“只要有人實行。”張懷遠魂魄開始消散,“甘之如飴。”
黑影輕笑,撕下策論最后一頁,蓋在他逐漸透明的額頭上:“成交。”
楚河對著張懷遠豎起拇指,“俠之大者了。”
放榜那日,楚河位居第三。
“主人倒是厲害。”九尾狐舔著爪子,“主人確定他一定會執行嗎?”
楚河摸出枚銅錢——正面是“文運昌隆”,背面刻著“第六名”三個小字。
他嘆氣道:“多一個人,多一份力吧。”
九尾狐點頭,“也是,這世間多一個好人,就少一個壞人。”
楚河甩手,“走,去張懷遠墳前,告訴他,他寫的漕運十策有人繼承了。”
楚河來到張懷遠墳前時,系統更新了提示:
【張懷遠轉世為今科童生,名喚......】
風聲突然淹沒了后半句。
九尾狐看見主人眼底,閃過一絲罕見的動容。
他分明笑了。
楚河找到趙無眠時,灶臺上的鐵鍋正咕嘟咕嘟冒著熱氣。
咸菜的酸香混著豆腐的豆腥氣,在破舊的小院里飄蕩。
趙無眠蹲在灶前,用一根柴火棍撥弄著炭火,火光映得他半邊臉發亮。
“在吃柳氏的豆腐?”楚河倚在門框上,鼻尖微動,“買的還是送的?”
趙無眠頭也不抬:“半送半買。”
“哦?”楚河挑眉,“還有這種說法?”
“她說......”趙無眠嘴角微揚,“只對我這樣。”
楚河瞥見墻角堆著的柳氏豆腐坊油紙。
他突然想起半月前查封林家產業時,柳家娘子曾求他放過被林三公子強占的祖宅。
那時她鬢發散亂,懷中抱著個啼哭的嬰孩,倒和此刻趙無眠碗里的豆腐一樣,看著軟嫩,實則暗藏鋒芒。
楚河大笑,從懷中掏出一壺酒,拍在桌上:“文考第五,不簡單啊。”
趙無眠終于抬頭,眼中閃過一絲詫異:“楚公子第一次就武考第三,更不簡單。”
兩人相視一笑。
九尾狐突然沖了出來,道:“好香啊。”
趙無眠道:“咸菜滾豆腐,便宜好吃。”
豆腐上桌,九尾狐夾了一筷,吹了兩口,就送到了嘴里。
趙無眠道:”多謝兩位。”
楚河道:“考上是你的本事,謝我們干什么?”
趙無眠道:“但要是沒有兩位,我沒有這個信心考下去。”
他喝了口酒,笑道:“我都很奇怪,我已經考了三十來年了,自己都沒有多少信心了,但兩位卻覺得我一定能中。”
楚河嘆了口氣,問道:“你還記得你跟天道的契約嗎?”
趙無眠道:“記得。”
九尾狐問道:“你的債務是什么?”
趙無眠一怔,“柳氏上茅房的時候,除非我在,不然沒有紙。”
九尾狐又問:“那付出的代價呢?”
趙無眠道:“兩百年壽……”
他突然反應過來了,“要自己真的只是個普通人,哪里來的兩百年壽命給天道?”
九尾狐繼續吃豆腐。
楚河道:“你總算不是太蠢。”
九尾狐道:“估計是之前被豬油蒙了心。”
趙無眠雖然提筆就能寫出不改一字的文章,但現在一句反駁的話也說不出來。
“行了。”楚河站起身,“怎么說也是考上了,出去喝酒慶祝一下。”
趙無眠指著鍋里的豆腐道:“這個就很好了,我們在這里也是一樣的。”
楚河冷冷地說道:“說真話?”
趙無眠道:“我沒錢了。”
楚河大笑,“我請客。”
趙無眠立刻跟了上來,“早說啊,來兩壇女兒紅漱漱口先。”
九尾狐也跟了出來,“我要四只燒雞。”
聽到四只燒雞,楚河愣了一下。
回過頭時,他對著九尾狐一字一句道:“吃不死你。”
酒過三巡
小酒館的燈籠在風中搖晃,將兩人的影子投在斑駁的墻上。
趙無眠道:“多謝楚公子。”
楚河問道:“又謝什么?”
趙無眠道:“謝你把被林三公子強占的祖宅還給了柳氏,還給了她被強占時的租金。”
楚河道:“本來就是她的,哪里來個謝字。”
九尾狐突然開口:“就算是要謝,也該是柳氏來,你趙書生用什么身份謝的?”
楚河挑眉,也在看著趙書生,顯然也想知道書生會怎么回答。
趙書生臉一紅,沉默片刻后,突然牌桌,“替天下受欺負的百姓謝的。”
楚河道:“你這身份倒是沒問題,只是用這個身份謝,我不敢接。”
趙書生端起酒杯,“那就喝酒。”
楚河道:“喝。”
趙無眠抿了一口酒,突然問道:“你聽說了關于漕運十策的事情嗎?”
楚河點頭,“知道。”
趙無眠低聲問道:“是不是跟你有關?”
楚河詢問道:“你怎么看出來的?”
趙無眠道:“聽說這個漕運十策和周明德有關。”
楚河道:“那也是和周明德有關,跟我有什么關系?”
趙無眠話鋒一轉,“但在碰到你之前,從來沒有傳出過漕運十策和周明德有關。”
楚河一笑,“你這書生現在越來越聰明了。”
趙無眠道:“那你是承認了?”
楚河點頭,指尖輕敲桌面:“怎么,趙書生對這事也有興趣?”
“興趣談不上。”趙無眠放下酒杯,“只是有個故事,或許對你有用。”
他聲音壓低:“三年前,有個叫李老四的漕工,因為揭發閘官貪污,被人沉了河。”
楚河眼中精光一閃:“繼續說。”
“奇怪的是,”趙無眠瞇起眼,“他死后第七天,有人在河邊撿到一個賬本,上面記著各閘口的私稅數目。”
“賬本呢?”
“被一個叫‘算盤張’的收債人拿走了。”
楚河手中的酒杯一頓。
系統界面在楚河面前展開:
【算盤張是天機閣一位討債使的綽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