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如意坊，天慢慢暗了下來，風卷著沙子往人臉上拍。

呂奉先沉默著看著街上行人。

城墻根下挑擔的貨郎縮著脖子趕路，粗布補丁的衣裳讓風扯得呼啦響。

裹頭巾的婦人挎著破筐小跑，筐里半塊硬餅子早涼透了，碎渣子順著窟窿眼兒往外掉。

拄著樹枝當拐杖的老兵一瘸一拐蹭過石板路，膝蓋上結痂的刀口又滲血了，褲腿和血痂黏在一塊兒，走兩步就扯得腮幫子直抽抽。

旁邊小兵崽子肩上纏的繃帶早看不出白凈色，他攙扶著老兵，慢慢往前走著。

賣炊餅的老漢撩起衣襟擦汗，肋巴骨上那道箭傷疤跟著一鼓一鼓的。

打鐵鋪子前蹲著個缺了條胳膊的漢子，拿剩下那條好胳膊掄錘子砸得火星子亂蹦，震得空袖管跟破旗子似的晃悠。

這些人臉上都跟灶王爺抹了灰似的，看不出是疼還是麻了，就眼珠子還亮著，那是讓邊關的風沙硬磨出來的光。

......

許久之后，兩人來到了城西曹志興準備的住宅。

呂奉先打量著眼前的住宅，就一個普通民居。

他推門而入，院子里就修建了四間不大不小的房子，在院子中央種著一顆大樹，看不出是什么品種。

“進去吧！”

他對著魔熊斗羅招呼一聲。

......

簡單的洗漱了一番后，呂奉先盤腿坐于床上。

回憶著今天發生的事情。

不知為何，他總覺得后背發涼，似是有什么大事要發生。

而且今天之事總是莫名的有些熟悉感。

不再多想，他從懷中掏出千仞雪給自己的信。

信封上寫著呂奉先親啟。

見字如晤。自武魂城一別，已過月余。昨夜巡營歸來，見北天血色裂空，不自覺想起你打小練習長戟的身影。

前日得報星羅夜襲易安城，不知你身處何地，雖知有魔熊前輩護持，仍焚香至天明。

你總笑我多慮，卻不知我每日總要對著呂字多看幾遍。

那日馬車上你指流民而問天下，如今我鎮守天斗邊疆，親見餓殍枕藉，方知你當日所說之事確實為真。

北疆的風又起了，不知易安城的沙塵可還嗆人？前日聽斥候說易安城下了一場冷雨，你總愛敞著衣襟騎馬，莫要貪涼。

滿帳將士商議的很是熱鬧，獨我對著沙盤上易安城方位出神，不知你這刺頭，可能安分當一日小卒？

盼鴻雁常顧，不求辭藻，但寫“安好”二字足矣。

臨書倉促，不盡所懷。

盼復。

整篇沒有思念二字，但滿篇皆是思念。

呂奉先腦海中浮現出千仞雪的模樣。

他搖搖頭，將心中的悸動強壓了下去，開始運轉荒古戰天訣。

或是因為前不久剛發生過戰斗，整個易安城的血氣十分濃郁。

空中彌漫的血氣順著功法運轉被慢慢吸入體內，化為一縷縷魂力。

根據武魂殿記載，他此時的修煉速度應該是比通過冥想提升魂力普通魂師速度快上四倍左右。

吸收了第一個魂環后，他魂力等級來到了14級，離20級已經不遠了。

......

清晨的第一縷還未刺破黑暗，呂奉先緩緩睜開眼睛。

他看了眼天色，離點卯不遠了。

......

收拾整齊后，他對著還在酣睡的魔熊斗羅喊了一聲。

“熊叔，我去先鋒營了，你今日就好好休息。”

房內傳出一陣模糊不清的應和聲。

呂奉先趁著黑夜，騎上赤兔馬，往先鋒營跑去，他所住的地方離先鋒營不是太遠，蠻方便的。

隨著離先鋒營越來越近。

將士們操練的聲音越來越清晰。

離先鋒營百步遠時，地面已隨操練聲震顫。

十二面牛皮大鼓架在點將臺兩側，擂鼓手赤膊掄錘，每擊都裹著魂尊級魂力，聲浪震得沙礫簌簌滾落。

“風！”

校場東側四千槍陣齊喝，紅纓如血浪翻涌。五百人一都的方陣分作八組，每都校尉（魂王）持丈二紅槍壓陣。

槍兵們腳踏「震」字訣，槍尖挑著半石重的沙袋，豆大的汗水順著槍桿滑落，在黃土地烙出斑駁水漬。

“虎！”

西側三千刀盾手暴吼，玄鐵重盾轟然頓地。六名都尉（魂宗）游走陣中，手中長刀劈出獵獵刀罡。

最前排的隊正（魂尊）突然發動第三魂技「鐵壁」，魂環紫光漫過盾陣，竟將三架攻城弩的試射箭矢盡數彈飛。

南面弓弩營分三梯隊輪射，每隊四百人（大魂師任隊正）。

弓弦繃響如裂帛，箭雨潑天時竟有流光閃爍，千總（魂尊）穿梭在箭垛間不斷厲喝著。

北面騎兵營最是兇悍，兩千輕騎分屬四都。

都尉（魂宗）馬鞍旁掛著流星錘，坐騎清一色是獵魂森林捕來的疾風狼。

此刻騎兵正演練「燕尾陣」，兩翼突進時狼爪翻起三尺厚的泥浪。

突然陣中騰起張維宇的第六魂技「血狼嘯」，紫黑色狼影掠過全場，士兵們眼瞳霎時充血。

中軍大帳前，曹志興（魂帝）卻慵懶斜倚虎皮椅。

他鎧甲左胸的獅頭吞口少了顆獠牙，正用魂力操控著茶盞凌空斟酒。

忽見張維宇（魂帝）策馬闖入陣眼，手中令旗劈出音爆：“右翼變錐形陣！磨磨唧唧的，你們是娘們繡花嗎！”

兩名執戟郎（魂宗）慌忙調整陣型，戟尖殘留的暗紅血垢簌簌掉落。

當呂奉先策馬轉過最后一道轅門時，正撞見火頭軍抬著二十口鐵鍋奔襲。

每口鍋都烙著「天斗軍械司」的鋼印，燒焦的鍋底還粘著昨夜的黍米鍋巴。

掌勺的把總（大魂師）邊跑邊罵：“狗日的軍需官！說好的五十石精米又換成陳谷子！”

赤兔馬蹄鐵踏碎半塊陶碗的剎那，整個校場突然死寂——所有兵器同時轉向這位不速之客。

見到來人，曹志興眼中精芒閃過，大手一揮！

“停！”

聲音響徹易安城。

話音未落！

令行禁止！

如火如荼操練著的軍隊瞬間停了下來。

整個校場一點聲音都沒有，只有狂風呼嘯聲。

精銳！當之不愧的精銳！

不愧是能固守易安城的先鋒營！

也就比高順的陷陣營差了四五成！

這曹志興果真是有幾把刷子！

呂奉先看得熱血沸騰，傳自呂布的好戰因子被完全激活。

前世虎牢關前獨戰三英的狂氣順著骨髓直沖天靈蓋。

感受自己體內魂力的沸騰，呂奉先不自覺的笑了起來。

這才是他呂奉先該來的地方！

“呂特使。”曹志興迎了出來，笑道，“我這先鋒營還不賴吧！”

呂奉先點點頭，道，“當為精銳之士！”

“哈哈哈！”

曹志興大笑三聲。

曹志興鐵靴踏裂點將臺青磚，反手拍響丈二牛皮戰鼓。

十二面殘破旌旗應聲震顫，臺下萬二千甲士轟然列陣，帶豁口的刀刃撞擊盾牌聲如金鐵驟雨。

“弟兄們！”他聲如炸雷，震得轅門箭樓簌簌落灰。

將呂奉先后領帶到陣前，右手指著少年腰間令牌暴喝：“太子特使攜五十車精米、以及餉銀來犒勞諸君！”

呂奉先瞄了曹志興一眼，這老小子倒是好算計。

不過能順水推舟的為千仞雪拉攏一波人心也是極好的。

臺下頓時爆出狼嚎般的吼聲，前排刀盾手將重盾砸得塵土飛揚：“天斗萬勝！太子萬勝！”

幾個斷臂老兵用殘肢敲擊胸甲，空蕩蕩的袖管在罡風中獵獵作響。

......

“你們先行操練！本將與特使有要事要商談！”

話罷，他領著呂奉先往另一處營地走去。

穿過幾處小道，二人來到了一處修建的很是隱秘的營地。

呂奉先仔細看著營地內的情況。

此處營地也在操練，不過與那先鋒營不同的是，此處營地中操練的都是些少年，看年齡，大多是十歲左右的。